在刘胜做出应答之后,坐在御榻上的天子启,沉默了足有半炷香的时间。 这半炷香的时间里,天子启究竟在想什么,刘胜显然一无所知。 但刘胜能确定的是:这些连自己都能想到的事,天子启,不可能想不到。 所以,在这阵短暂的沉默中,天子启应该并非是在考虑刘胜这番话,说的究竟有没有道理。 排除掉这个可能性,刘胜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天子启,应该是在根据自己的回答、反应,以及今日在北营,面对周亚夫时的应对,在心中暗自做着评估······ “就算不是‘优秀’,也起码算合格了吧?” 正当刘胜暗中盘算着,就算不能被天子启课为‘最’,也至少能得个‘不予置评’的评价时,终于从思绪中回过神的天子启,也适时给出了答桉。 “朕,知道了。” “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 “——之前就告戒过你,要躲着些丞相;” “今天,朕再跟你强调一遍:凡是有关丞相的事,你都不要管。” ··· “朕之前说过,钱的事,等粮食的事忙完再说;” “既然如今,粮价已经得以平抑,就可以着手,准备钱的事儿了。” “嗯······” “——倒也不必操之过急。” “钱的事,也急不得。” “回去之后,自己好好琢磨琢磨,再往少府多跑两趟;” “有了明确的想法,把举措、思路写下来,再带着奏疏来见朕。” 天子启话音刚落,刘胜便赶忙起身,对天子启躬身一拜。 而从天子启的这个态度,刘胜也不难看出:对于今天,自己在北营面对周亚夫时的表现,天子启的评估结果,确实是‘不予置评’。 对于这个结果,刘胜自是暗松了口气,却也不由自主的有些失落起来。 但刘胜不知道的是:天子针对储君太子的评估,与朝堂审计地方,并不完全相同。 ——朝堂审计郡县地方,分最、殿两种,以及夹在中间的‘不予置评’,也就是不好不坏。 而在封建时代,天子对于储君的评估,则往往只有两种结果; 殿,和‘不予置评’。 对于封建时代的储君太子而言,不被天子课为‘殿’,就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至于‘最’,则永远不可能出现在天子,评价储君太子的评估报告当中······ “不予置评,就不予置评吧;” “起码比挨骂要好。” 如是安慰着自己,刘胜便直起身,满是坦然的再对天子启一拱手。 “还有一件事,需要父皇示下。” 此言一出,便见天子启温尔一笑,随即含笑低下头,再次看向面前的竹简。 一边查阅着,嘴上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既然在你眼里,‘表叔窦婴’和‘魏其侯窦婴’不能共存~” “嗯······” “先回去吧。” “明日,朕亲自去趟长乐,和母后再商量商量······” 最后再道出一语,天子启便强打起精神,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竹简之上。 但在刘胜恭拜而辞之后,只三、五息,天子启便又悄然抬起头; 微一眯眼角,在身后感知一番,便又深吸一口气,旋即满是疲惫的在榻上躺下身。 同一时间,侍立于御榻侧的宦者令春陀,也自顾自走到殿内,将宫人尽数遣退。 最后,春陀索性也不再回御榻旁,只躬身呆立在殿门内,一言不发······ “周亚夫,让朕很难办呐······” “原本想着,卸掉兵权足矣;” “但现在看来,怕是要卸人头才行了······” 以一种莫名萧瑟的口吻,道出这足以让天底下的任何人,都惊的魂飞魄散的话,天子启又再发一声长叹,便悄然闭上了双眼。 而在天子启平躺着的御榻后,那道熟悉的声线适时响起,让天子心中郁结也稍散去了些。 “臣已经查过了。” “过去,条侯和临江王之间,从不曾有来往、交谊,甚至连面都没见过几回。” “——吴楚之乱前,条侯还是中尉,掌北军禁卒;” “碍于此,临江王一直都很忌讳和周亚夫的往来,就连在路上偶遇,都会有意避开。” “周亚夫也从不曾和临江王、河间王、常山王,以及栗氏有过往来。” “陛下先前的担忧,应该可以打消了······” 黑衣人低沉、平和的语调,只惹得天子启原本皱紧的眉头稍一松。 片刻之后,却见天子启长呼一口气,又莫名有些戏谑的摇头一苦笑。 “打消了吗?” “就算是打消了吧······” ··· “如果情况,真是朕所猜想的那样,那朕,应该会感到恼怒。” “事实并非如此,朕也确实应该转忧为喜,不用再为此感到担忧。” “但此刻,朕却又无比希望:朕的担忧,是对的······” “——至少那样,朕就不用再为此感到苦恼;” “更不用为将来的事,而对周亚夫感到愧疚了······” 晦暗不明的一番话,只惹得黑衣人身形稍一滞,便见天子启笑着侧过身,直勾勾望向那黑衣人。 “朕担忧的,并非是周亚夫因为荣的缘故,才有了这些举动;” “如果周亚夫真是为了荣才这么做,朕反倒还开心些。” “——若真是那样,朕至少不用再苦恼于:该以什么罪状,来治周亚夫的罪?” “但现在,朕已经从你口中得知:周亚夫的所作所为,和荣毫无关联。” “这,就真的很不好办了······” 被天子启略带唏嘘,又难掩疲惫、苦恼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黑衣人也赶忙低下了头; 待听到天子启这番话,黑衣人暗下稍一思虑,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