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是这样,田蚡也很难反驳王信方才,代表王氏一族做出的表态。
原因很简单。
——一者:确如王信所言,让公子彘争夺嫡储之位的决定,基本可以说是王娡在长陵田氏的支持下,才最终拍板做出的决定。
如果长陵田氏明确表示‘这件事,我长陵田氏不会插手’,那失去长陵田氏支持的王娡,就算是再怎么不甘,对皇后、太后之位再怎么垂涎欲滴,也必会明智的选择放弃。
换而言之:王娡立志要为儿子刘彘争储夺嫡,是长陵田氏给的底气;
而这件事,成了,和王氏没有任何关系——王氏无法为王娡、刘彘母子提供任何帮助,事成之后,自也就得不到任何好处;
可若是不成,那王氏却照样会被王娡、刘彘母子牵连。
本就是一件‘成了没你好处,没成你也要玩儿完’的事,田蚡当然没有底气再对王信,以及王信背后的王氏一族兴师问罪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田蚡没有胡搅蛮缠,在自己表明态度,却并没有引来田蚡的无端指责之后,自顾自发呆许久的王信,终还是再次回过神来。
“公子的事,万一招来祸事,我王氏也必定会被牵连。”
“既然田公乱了阵脚,那我即便是愚钝,倒也有一些话,想要试着和田公说说。”
···
“当然,这并非是我王氏,想要和长陵田氏‘同仇敌忾’,一同面对正在发生的事,和可能发生的祸患。”
“仅仅只是我王氏,不希望因为这无妄之灾,而祸及己身罢了······”
王信态度明显有些松动,田蚡自也赶忙端坐起身,郑重其事的对王信一拱手。
便见王信稍一沉吟,又深深凝望田蚡片刻,终,再发出一声极尽苦涩的长叹······
“公子的事,夫人和田公,还是有些孟浪了。”
“或许在夫人和田公看来,陛下喜爱公子,就足以证明公子,是有机会展望那个位置的。”
“但田公为何不想想:自古以来,得到君主喜爱,最终却并没有得立的王公子弟,难道还少吗?”
“反倒是因为曾得到君主喜爱,而在君主死去之后被新君戒备、提防,乃至‘永绝后患’的例子,更不绝于青史。”
“——兵家有个说法,叫:未算胜,先算败。”
“夫人和田公,只想到了事成之后,公子、夫人可以拥有怎样的尊位,田公又能得到怎样的尊荣;”
“为什么就没想到事情败了,会招致怎样的后果呢?”
···
“太祖高皇帝之时,赵王刘如意,便颇受太祖高皇帝喜爱;”
“太祖高皇帝甚至一度告诉身边的人:想要废除太子的储位,改立赵王。”
“最后如何呢?”
“——戚夫人的惨死,难道不会是夫人的明天吗?”
“——赵王刘如意的结局,难道不会是公子的将来吗?”
“——那些因为戚夫人、赵王而被牵连,被吕太后迁怒的戚氏族人,难道不是我王氏、你长陵田氏的未来吗?”
···
“先帝之时,梁王刘揖,也同样被太宗孝文皇帝所喜爱。”
“圣卷最盛之时,就连名震天下的贾谊贾长沙,都被先帝送到了梁王身边,做了梁王的太傅。”
“结果,又如何呢?”
“——最后继承皇位的,不还是当时的太子、现在的陛下吗?”
“——梁王坠马而亡、贾长沙郁郁而终,慎夫人也在深宫之中销声匿迹,难道不让人感到后怕吗?”
“或许在公看来,梁怀王坠马、贾长沙郁郁而终,慎夫人销声匿迹,都不过是巧合而已。”
“但公为何不想想:百十年后,后人是否也会认为死去的栗姬,真的是在宫中因病暴毙,而非死于其他的原因呢······”
言辞恳切的一番质问,只惹得田蚡一阵面色变幻,几欲开口,却终只得作罢。
至于王信,则是再摇头苦叹一阵,才将满是苦涩的目光,落在了田蚡的身上。
“我是个愚笨的人,尚且能明白这些道理。”
“但夫人和田公,可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啊?”
“怎么会连如此浅显的道理、浅显到连我都能看透的道理,竟都看不明白呢?”
“——且不论赵王刘如意、梁王刘揖的下场;”
“单就是秦时的华阳宫变、吕太后驾崩时的诛吕之乱,也应该让田公,对这样的事提起足够的重视啊······”
···
“自吕太后之后,汉家对我们这些外戚,本就是防之甚于防川。”
“先帝之时,南皮侯、章武侯兄弟二人,作为当朝皇后的手足兄弟,尚且要被满朝公卿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