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州到湘阴有六天距离,因着赶路,顾荷一行人四天就到了。
抵达湘阴的那一刻,她只觉浑身脱力,去了半条命。
好在下车就遇到了熟人,是被派来治疫的薛绛和殷陈南还有孟寒轩。
前头两个穿着笨重的衣裳,用布捂着口鼻,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后头那个穿着寻常冬衣,除了嘴巴,其他都露在外面。
“姐!”薛绛连忙搀扶,“我以后你们会晚两天到呢。”
顾荷脸色惨白,长话简说:“急着来,赶了路。”
“我就知道咱两心有灵犀,出来就能遇见你,”薛绛声音含糊,他指了指自己嘴鼻和头上的长巾,骄傲邀功,“我跟着你学的,怎么样?”
“干得漂亮,”顾荷敷衍的答了句,转头看向风格不一样的孟寒轩,“你怎么也来了?”
按说他是外科的,朝廷不会派他治疗时疫。
“我自己要来的,”孟寒轩声音毫无情绪,黑沉得眸子却发亮:“我回去试了你的方法,果然有效!”
顾荷疑惑:“?”
顾荷大悟:“!”
听声辨位,当时她只是随便说说,用声音听骨裂声,判碎骨位置,他真回去试了,而且成功了?
果然世界从不缺乏天才,她心情有些复杂,“你学会听声辨位了?”
“并没有全会,只有一两成,”孟寒轩道,“如今我能通过断骨声音,判断畜生大致的碎骨方向,配上我之前的经验,速度与准度快上许多。当然还赶不上你。”
可别,是我比不上你,顾荷在心中默默说,你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你他娘的岑溪风,快扶本少爷下来,”后面传来要死不活的埋怨,“老子这辈子从未吃过这样的苦,还不如得病死了算了。”
想他沈越禾从小含着金汤匙出身,住的是金窝,睡的是玉床,吃的是鲍鱼海参。哪怕出外办事都得用两匹马拉车,铺上八床被子,若是夏天还得再来盆冰镇,何时吃过这样的苦?
想到这里,沈越禾拽着扇子,虚弱干哑地骂骂咧咧:“岑溪风,本少爷跟你没完。”
这一路上没有丫鬟婆子,什么都要自力更生,完全没有大家公子的风度。除了骂岑溪风出气,他没别的东西打发时间。
岑溪风懒得理会这人,越理越上劲儿。
他身负盔甲,手握尖锐利器,一双眼睛虎视四周。
薛绛拉着顾荷轻声道,“那是姐夫……不是,表哥本人?怎么他也来疫区了?”
“哟,小兄弟认的我?”沈越禾一见男人就来劲儿,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捏着扇子勉强维持着风度,“表妹,这位是?”
问的是薛绛,看的是孟寒轩。
顾荷一阵无语,她对着薛绛道:“苏州也出现了时疫,我们不放心将他放在那里。”
“什么?苏州也出现了时疫?”
薛绛、殷陈南、孟寒轩三人大惊,“怎么传这么快?”
时疫发作时,官府就派人封锁了城门,按说有漏网之鱼也不该传这么快。
苏州与湘阴可有六天的距离。
顾荷摇了摇头,身侧的岑溪风道:“先进医官署再说,这里太冷,没地方坐。”
一行人又往医官署走,一路烟雾四起,空气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这是在做什么?”
顾荷看着那冲天而起的黑烟,心脏猛跳,不知为何感到深深不安。
薛绛将带来的防护用具分给众人,嘴里解释,“是集体焚尸。”
“医官署李大医官说,时疫乃肉眼不可见的非邪之物,需要用火焚才能杀干净。本来城里中百姓无论如何不肯焚烧亲人尸体,李大医官让官府出兵镇压才稳定局势。”
用火焚尸,同一埋葬,这是正确的做法。不愧是以治疗时疫和风邪出名的李家。
只是顾荷仍感不安,这股感觉来的莫名其妙,让人捉摸不透。
......
医官署
一个个穿着薛绛同款防护服的医官,来往不止。
其中一个见着顾荷几人,问道:“薛大夫,那些尸体都焚烧干净了吗?”
薛绛正是被派去督察焚尸才遇见刚进城的顾荷一行人,“撒了硫磺,都干净了。”
“哎,”说话的大人叹了口气,绝望地说,“这场灾难,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自他们抵达湘阴,每天见证了无数人去世。书上都说惨状见多了,就会感到麻木。
可他们不仅没麻木,心里的恐惧一日胜过一日,无他,这次时疫太过诡异,症状可怖让人发麻。
那些死者临死前吐出的鲜血,里面伴随着一条条白色的虫体,虫体鲜活,在地上飞快蠕动。患者死之后的半日,整个尸体开始突然暴瘦,最终成为“干尸”。
真做到了死也不安生。
医官署官员们人人自危,都怕这样丑陋万状的死去。
这次的东西不像是时疫,更像是上天的惩罚。
薛绛见那位大夫自顾自想着,也不接待顾荷几人,忍不住道,“令大人,这位就是镇国将军夫人,朝廷特意派来治疗时疫的。”
令医官回神,满是歉意向顾荷行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