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室内干净整洁, 除了办公桌旁摊开的一把电锯让人心惊肉跳外,环境倒还舒适。
门板并不能完全隔断声音,公野圣良隐约听到了外面又热闹起来的交谈声。
五感本就更敏锐的织田作之助也听到了, 他屏住呼吸, 全神倾注地处理伤口, 情绪很好地克制在眼中,只有瞳孔一点颜色较平常更深。
肥皂水后又用碘伏清洗了一遍, 刚沾上药时, 纤白手指被冰凉液体刺激得一颤, 又被他握在掌心抚平, 擦拭掉周围溢出的药水。
淡淡消毒水味的空气中,只有金属托盘和工具碰撞时的轻微声响。托盘上剪刀镊子纱布止血带温度计一应俱全, 冷冰冰的器件每一个似乎都跟使用它们的青年一样如临大敌。
过于珍重谨慎的处理方式, 对于这种放着不管也没事的小伤口来说, 其实有些大材小用——公野圣良这样想着,垂眸看向织田作之助。
为了方便清洗, 后者是半跪着的,米色外套的衣摆垂到地面, 正专注地缠上最后一步的绷带。
这个角度看过去, 织田作之助比他矮了一个头,却很奇妙的让他感受到了和仰视时一般无二的安心。
公野圣良看着对方平静深邃的眉目, 迟疑了一下。
“……织田先生,你是在生气吗?”
织田作之助动作一顿, 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继续给绷带打上结。
他的反应太平淡了, 以至于开口回答时, 公野圣良一时没反应过来。
“是。”
织田作之助说, “我在生气。”
最后的结也已绑好,雪白干净的纱布裹住半根手指,他眼中的蓝色海面深沉得要将人溺毙。
“……”
公野圣良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缩回手,脊背微微后仰。
如此直白干脆的回答,让他萌生出了一种羞愧——站在对方的角度,他让人生气的行为还挺多的。
擅自用异能把人家不管不顾地拽回来,悄无声息消失好几年又突然出现(虽然这个他也没想到),相处时也老是在添麻烦……
他听见织田难得迷惘的声音:“我在想,要是那时候没给你打电话就好了。”
……欸。
是因为这个?
公野圣良的思绪出现了几秒空白,他不太理解,下意识睁大眼。
织田作之助从他的表情中看出端倪,眉峰弧度出现些变化,像是困惑:“为什么认为我是在生你的气?”
公野圣良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话题。
他当然记得那通工作之外的电话,也是两人之间最后一次交流,但还是第一次知道对方是这么看待这通电话的。
他勉强扬起唇角,顾左右而言他:“这里是织田先生现在工作的地方吗?”
织田作之助没去戳破,顺着他道:“是,平时会帮忙解决一些委托。”
“帮助人做好事的工作,会很开心吧。”
“嗯,偶尔有麻烦也很快解决了。”
“织田先生收养的孩子们呢?大家都没事吧?”
“到上学的年纪了,我周末的时候会去乡下看他们。”
“太好了。”公野圣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眉睫顿时舒展开。
他突然想起什么,金眸期冀地亮起:“织田先生创作的小说呢?”
“……”
红发青年一言未发。
公野圣良在这不寻常的安静中品尝出了别的意味。果然,下一秒他就听见织田作之助的声音:“没再写了。”
“抱歉,浪费了你的画。”
他的面容嗓音俱平静无波,只有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拢成拳。
公野圣良没料到这样的回答,一滞,好半天才找回语言:“为什么……?可你明明……”
那么喜欢,那么热爱,那么认真,怎么会放弃呢?
这个问题,织田作之助记得幸介也问过他。
他一直认为,夺走别人生命的人,没资格再去创造他人的故事。
从再次举枪对准要害位置的那刻起,那个为了创作而金盆洗手的杀手、港口黑手党里有着不杀人怪癖的喽啰——他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但是……”
织田作之助看见少年蹙起的眉和微微发白的脸色,说话间犹豫地抿起唇。他看起来比四年前高了些,骨架依旧纤细,身形如竹枝般挺拔,精致的眉眼也长开,藏在书里的画重新染上鲜活的温度。
他的心情在这一刻忽而变得安定,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去——他应当为此感到高兴。
公野圣良没注意到织田细微的变化,稳住思绪,半晌才组织好了语言:“我只是觉得,不该是这样的结尾。”
“杀手和黑手党织田的人生结束了,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