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从李瑞允那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昏黄的月色仿佛被凝冻在夜空,只把晦暗的光泽有气无力泻在了天街前那片空地上。
她并没有回自己的锦阁,而是径自来到了原来关押晋陵王妃的那处牢房。
此时牢房里从内到外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甚至连门口守卫的人也没有——是啊,晋陵王妃已经死了,这里还需要什么人来守卫吗?
何况方才李瑞允已下过命令了,所有守卫晋陵王妃的侍卫、仆妇包括那几名误事的庸医,都被推出午门乱棍打死了,所以这里几乎没什么人了。
婉儿轻轻推开牢房的门,一步一挨走了进去,一直走到原来晋陵王妃所在的那处病榻前。
其实严格说起来,也不能算是“原来”,因为晋陵王妃韦氏此时依然躺在那处病榻上,不同的是,几个时辰前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而现在她已经“死”了!
——怪了去了,怎么这个“死”字还打引号呢?难道她的死还会有假么?答案是肯定的,晋陵王妃的“死”确是假死!
而这件事只有守在她面前的婉儿心里清楚,因为晋陵王妃韦氏的“死”本来就是婉儿一手策划的局!
此时的婉儿轻轻抿了一下唇,又渐渐被当前的黑夜与心情拉扯进了两天前那个她再也不想回忆分毫的情境里:
她自告奋勇来这里见了晋陵王妃……谈到最后的时候两人化敌为友、抱团取暖……终于商议妥了那个万不得已的“脱身之计”:
“把这颗丹药吃下去。”婉儿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一颗黄橙橙的药丸,不容置疑递到了晋陵王妃的面前。
晋陵王妃问:“这是……什么药?”
婉儿直言不讳,“假死药。”
晋陵王妃的心不自觉地悸动了一下。
婉儿解释,“王妃服下这颗‘假死药’,十二个时辰之后便会口吐鲜血、暴病而亡——而事实上这只是一种假死状态,以此蒙混过关、瞒过李瑞允,然后婉儿再想方设法将您的‘遗体’送出城外,让他们来接应您。”
“他们”当然指的就是王妃的女儿浣玉,广陵王赵睿父子,还有她的前女婿凌云他们……
门忽然“咔”的响了一下,婉儿心里一跳,蓦的从回忆中晃过神儿来,惶然向门外望去。外面根本没有人。原来是被一阵冷风刮的。
婉儿不由苦笑一声,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风声鹤唳、甚至是做贼心虚”了?
她垂下眼眸,依然呆呆望着一动不动、身体僵直躺在病榻上的晋陵王妃的“遗体”,心里五味杂陈,已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房里没有点灯,一片昏暗,砖石地面是凉的,又冷又硬。窗户外面迷朦的月光不知何时被游移不定的浮云遮挡住了,四下笼罩在一片黑茫茫的阴翳里,让人不寒而栗。
不知为什么,婉儿此时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恐惧。她只呆愣愣地坐着,枯守着前主子那具毫无生气的“遗体”,直到天明。
外面晨光熹微,薄雾弥漫,一缕微弱的阳光透过窗棂挤了进来,滑过婉儿苍白的脸颊,又有气无力地铺在地上,一片斑驳。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回头,只见李瑞允大步流星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晦暗。
“你到这儿来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都找了你半天了!”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明晃晃的不满。
“帮主找我有事么?”婉儿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懒洋洋望了他一眼。
“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婉儿喉咙一噎,没能说出话。
李瑞允侧目瞥了一眼停在榻上的那具“遗体”,“怎么,你就这样守着个死人待了一夜,不害怕吗?”
“她是我以前的主人,有什么可怕的。”
“看不出你还挺念旧情的啊!”李瑞允直直望向她,漆黑的眼眸里映出她忧伤的面容。
婉儿木然道:“王妃在世的时候一直待婉儿不薄;特别是数月前晋陵王府发生了那么多变故,婉儿一直都觉得愧对她的,现在她却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唉,回想起来心里真得觉得……觉得……”
”觉得如何?”
婉儿幽幽叹了口气,“觉得人活在世上,有时候真的很悲哀。”
李瑞允垂眸望着她,眼里不觉笼上了一层暗色。
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滞了似的。
“帮主,我……我可以问一件事情吗?”婉儿踌躇了一下,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什么事?”声音凉凉的,没有一点起伏。
婉儿垂下眼帘,遮掩下所有的情绪,“晋陵王妃死了,她的遗体帮主打算怎么……处置?”
“为什么要问这个?”
“为什么不可以问?”婉儿几乎想都不想地反驳回去,“怎么说晋陵王妃也是婉儿以前的主子,她的身后之事如何安排,婉儿难道还不能过问一下吗?”
“对对对,我们婉儿大小姐说的话总是有理的;而且巧了,本宫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考虑着该如何安排才能做到滴水不漏、使一切按原计划进行?”李瑞允波光微转,悠悠笑着,“婉儿,你说咱们这算不算不谋而合啊?”
“当然算了,你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