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的宴席就摆在正厅,裴宪与左思时不时笑谈几句,郗遐也无心理睬对面的程书,只是低首剥着瓜子,似乎主动屏蔽了周围的一切。 当程熙大步流星走进来时,郗遐斜睨了他一眼,只见程熙一袭墨绿长袍,长得高大魁梧,小麦肤色,眼神深邃,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带着几分优越感,气场十足,与一般庶子确实不同。 “文若,还不快来见过裴大人和左大人。”程光含笑唤道。 程熙走过去,对着裴宪和左思分别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走至程书旁边那一桌前,撩袍跪坐,目不斜视。 而那程书也是自顾与别的堂兄弟说话,完全忽视了程熙的存在。 郗遐唇角微微勾起,心道:这程家兄弟真是有趣,一个是长房嫡子,一个是庶出过继,这般不睦,只怕在宴会上暗中争斗是少不了的。 珍馐佳肴摆于各桌,侍婢在侧斟酒倒茶,一时间大厅内很是热闹,推杯换盏,笑语声不绝于耳。 这时郗遐把目光投向程熙那边,却见他左手拿着一根筷子,右手则拿着断了的筷子,思索好一会,将两根筷子比对一下,很干脆的把那根筷子也掰成如此长短的模样,瞬时就凑成一副短筷子,然后偏头对程书笑道:“这样的长度正合适,堂兄你觉得呢?” 程书立时阴沉着脸,冷冷一笑:“文若何必如此,命人再换一副碗筷便是。” “不必了。”程熙摇摇头,夹起一片鱼脍就丢进嘴里,很是享受的笑了笑。 郗遐单手支颐,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唇畔掠过一抹玩味的笑容,望着程熙,看起来此人有两下子。 此时,程光连饮三杯酒,面色红润,开口道:“近日我听闻济阴郡离狐县出了一件怪事,县内有个村子的村民一夜之间竟全部消失不见了,查不到任何踪迹,真真奇怪的很。” 裴宪愕然,现今的济阴太守乃是荥阳郑氏,郑沐,他任内清明,百姓敬服,怎会有此离奇事件。 郗遐冷哼一声,心道:世上还没有人能够无缘无故的消失,可能是被迫迁移了。 当时在东郡时,郗隆说过此事,离狐县情况有些复杂,当地百姓迁至濮水北,可是濮水南一带山匪凶悍,杀人劫货,来往客商一般都会绕开离狐县,宁愿走远路。 离狐县令也是没人能干长久的,此地还常有神狐出没,更是无人敢去触碰,想来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迁移离开的,当然还有一种更坏的情况。 “郑太守治下严明,自然会查出其中缘由的,我等还是莫要为他担忧了。”左思含笑道。 郗遐喝了一口酒,墨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轻蔑,对于他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听得多了,也就不再相信了。 裴宪微笑点头,程光也转移了话题,谈到明日的诗会。 “父亲,”程书起身笑道:“昨日文若去兰桂乐坊作了一首好诗,令在场的人无不惊叹,听说还是特意写给那里的花魁苒苒姑娘的。” 程光面色微冷,看向程熙,薄嗔道:“你又去那里了?” 此刻的程熙仰面饮尽杯中酒,站起身,苦笑回道:“回禀伯父,我也是被逼无奈,当时武非硬是在人前污蔑堂兄偷偷服散,我气不过,才与他在兰桂乐坊争执了一会,之后他又说如果我作出一首好诗,便不再提及服散之事,我才勉强作诗的。” 程书听后,面色涨红,双拳握紧,心内一团恼火,却又不敢发作,只是慢慢垂下脑袋。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错怪了你。” 程光呵呵一笑,示意他坐下,然后瞧了一眼程书,咳嗽一声,“桓之,可有此事啊?” 程家有家规,子孙不得服散,程书只是在去年偷偷服过一些五石散,没想到却被程熙发现了,如今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出这件事,看来今日丢脸的人却是自己。 程书摇摇头,并不回答。 这时裴宪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想是程大人多虑了,既然程熙都觉得那人是在污蔑,怎么反倒是你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了呢?” 程光也笑了笑,说道:“可能是我喝醉了,幸而裴大人提醒了我。” 后院花厅内也设了一宴席,各房女眷们聚在一起闲聊着,雨轻坐在西边最靠门口的位置,斜对面有一位极其秀美的少女。 只见她拿着筷子正从盘中夹出什么来,貌似是姜丝,她黛眉微皱,有些嫌弃的摇摇头,粉唇轻抿,又偏头朝旁边那一位鹅黄色衣衫的少女看去,口中喃喃道:“我不爱吃什么,他们偏偏就端来什么。” “堂姐,现在天寒,吃些芦菔是好的。”那少女凑过来,微微笑道。 她口中的堂姐正是程圆圆,最不爱吃芦菔和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