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而言,她仍然是第一名,可兰因会的大人物们容忍她、给她特权,从来不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第一名”。他们要她远超常人,他们要她能成为一柄绝世的兵器,不光在兰因会里称王称霸,还得横扫天下。
于是,吞天动手了。完全责怪吞天也许不公平,他虽然是动手的那一个,但他背后是所有大人物的默许。
十六岁的一天,一个平凡的夏日清晨,吞天难得流露温和的模样,几乎称得上温情。他将她叫过去,问她最近如何,是否有什么不顺。
“禀师父,徒儿一切都好。”她这样回答,有些忐忑,又有些受宠若惊。
吞天笑了,招手让她离得更近一点,轻轻抚摸她的头顶。然后他一边笑,一边叹道:“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才不好啊。”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吞天将一枚散魂钉打入了她头顶百会穴。
散魂钉是一种阴毒的法器,正如其名,普通人中招后会魂飞魄散,哪怕是厉害的驱鬼人,也容易变成毫无灵智的活死人。
吞天的散魂钉是经过改良的,不会让她变成活死人,却会短暂剥夺她的神智。她神智一失,身体立刻就被恶鬼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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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当她渐渐恢复神智,忍着剧烈的头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夏日山间一场瓢泼的大雨。
雨大得惊人,雨水不是滴下来,而是冰雹似地砸下来,砸得她满头满脸,砸得她视野一片模糊。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她手里攥着两颗心脏,一大一小,都只剩下主体部分,被雨水冲刷得发白。
地面上是混合在一起的残肢碎肉还有骨渣,还有一缕一缕的白色绒毛;血水流到了很远的地方,大雨也冲不散的血腥味。
明明都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他们的头颅却还完整地保留在地上,生怕她不认识似的。一颗女人的头颅,一颗狗的头颅,表情都狰狞僵硬,陌生得像是从不认识。
四周没有别人,除了吞天。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男人才笑着问:“看够了?看清楚了?”
她呆呆地抬头,看见他一步步走过来,抬手从她头顶取出那枚散魂钉。钉子拔/出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钝痛,属于她的鲜血冒出来,刹那的热意又被冰凉的雨冲散。
吞天弯下腰,轻轻拍打她的脸颊,语气很高兴。他说了不少话,但她当时已经听不进去,所以一句都没记下来。
她只记得,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师父,你以为我无法报仇吗?”
她抬起手,鬼气在指尖凝结成刀,往吞天刺去。那个男人似乎早有准备,很轻易地往后避开,但她要的也只是这么一瞬间。
这么一瞬间里,她调转刀口朝向,将利刃刺入自己的心脏。心脏是人体生命之源,也是恶鬼真正栖息的地方。
她记得吞天一瞬呆愣之后的狂怒,记得四周突然冒出了不止一个大人物,她记得他们的厉声呵斥和尖声大叫,但那都不重要了。
她抓住自己心脏中的恶鬼,捏紧,一寸寸将它拖出体外,也一寸寸将它捏碎。
“——谁动了我的朋友,我就杀了谁。”
“哪怕是我自己动的手,也不例外。”
那一天,她原本应该死去。
鬼人的性命与恶鬼相连,杀死任何一方,另一方也会死去。可她活了下来。
她的身体里变得空空荡荡,力量也所剩无几。像她这种不听话却又运气很不错的人,原本应该被兰因会凄惨折磨死去。
但占命师发话了。那个老头儿说,她的身体依旧完好,依然能够容纳强大的恶鬼之力,而且将来会有很大的用处。
于是,她被允许活了下来。
有两年的时间,吞天一直都在寻找新的足够强大的恶鬼,想要重新植入她的体内,
但她总在拒绝。
“我不要。”她说,“无所谓,大不了去死。”
制造鬼人的前提,是人拥有强烈的求生欲望,才能成功压制恶鬼。她摆出一副生无可恋、死了就算的样子,就算是吞天也不敢硬来。她成了兰因会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现在回想起来,她自己都说不好,当初她到底是真的万念俱灰、一心求死,还是更多在做戏。她心里是恨的,是想要为乙水、为鱼摆摆,也为了自己报仇的,只是她失去了一直倚仗的力量,也不愿再接纳恶鬼,因此空怀心愿,却茫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她被派去金陵,遇见了乔逢雪。
就像迷失在大海中的人,终于见到一点岸边的灯光,无论他们实际相隔多远,都阻止不了希望的燃起。
——她想要为无辜死去的朋友报仇。她想要为被迫杀死朋友的自己报仇。
时隔四年,她终于能正视自己的心愿,不再被悔恨和害怕束缚,一心一意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她希望自己可以一切都好。
她希望……他能一切都好。
她带走了他体内的鬼气,愿他也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