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会擅闯,所以如今宅子里边的光景,是枯死还是繁茂,是花开还是花落,已经无人知晓了。
苦夏说道:“我与好友第一次游历剑气长城,好友爱慕这位剑仙的一位弟子,只是规矩不可更改,两人无法成为神仙道侣。”
陈平安说道:“你那朋友若是留下了,不就可以成为一对眷侣?”
苦夏苦相更苦,感慨道:“我们浩然天下的剑修,能有几个是无牵无挂的山泽野修?就算一开始是,就像那皑皑洲的邓凉,最终还是会被大宗门祖师堂收纳的。何况我那好友,自幼便是被寄予厚望的谱牒仙师,师门恩重,如何是说割舍就割舍的?师门当中,又有好友极其敬畏的长辈。”
陈平安说道:“难两全。”
苦夏剑仙转头说道:“所以我与好友,都很佩服隐官大人。”
陈平安笑道:“苦夏剑仙,既然不会撒谎就别撒谎了。”
没什么好友,也不是什么剑仙的弟子。
分明就是苦夏本人,就是那位女子剑仙。
苦夏剑仙无奈道:“先前那趟送行至南婆娑洲,一路上人人劝我,郁狷夫和金真梦、朱枚这些晚辈都劝我,好像我做了件多么了不起的壮举,我实在是心中愧疚,当不起她们的那份敬佩。”
陈平安说道:“若是苦夏剑仙说开了,信不信郁狷夫与朱枚只会更加敬重前辈?”
苦夏剑仙先是茫然,继而恍然,最后有些释然,“不说开好,还是不说开好。身为长辈,与晚辈说这些儿女情长,不合适。”
陈平安问了一个问题,“种榆仙馆的主人,当年是为了积攒战功,反而战死,你就不怨恨老大剑仙,不怨恨这座剑气长城?”
苦夏剑仙摇头道:“没有剑气长城的水土,我能遇到这样的她吗?”
这是苦夏剑仙的真心话。不恨剑气长城,恨什么,要恨之人,也是自己的窝囊。
陈平安点点头。
先有林君璧,再有苦夏剑仙,陈平安对那个邵元王朝的印象,好转几分。
阿良昨天揭开一个谜底,今天苦夏剑仙又解开一个谜团。
苦夏剑仙突然问道:“隐官大人,你不是说自己对这里半点不熟悉吗?”
陈平安一本正经道:“我先前说‘不太清楚’。对于就在避暑行宫眼皮底下的种榆仙馆,身为隐官,职责所在,多少还是有一点了解的。”
苦夏剑仙无可奈何。
若是跟亚圣一脉的读书人打交道,肯定不会如此。
带着苦夏剑仙返回避暑行宫,陈平安喊了一嗓子,白衣少年林君璧,飘然走出大门,仙气十足。
见着了苦夏剑仙,林君璧立即知道了来意,便与陈平安抱拳无言。
此时离开避暑行宫和剑气长城,卸去隐官一脉剑修的担子,终究会有一丝临阵脱逃的嫌疑,比如邓凉、曹衮诸人就会有此心理负担,不过林君璧却绝对不会有此想法。
陈平安拍了拍林君璧的肩膀,“好聚好散,不是容易事。珍重。”
林君璧直腰而立,还是抱拳,“在隐官大人身边的这些岁月里,学到了很多,受益匪浅,君璧铭记在心,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
陈平安笑道:“客气话少说,实惠事多做。至于早年那桩约定,我肯定帮你做到。”
林君璧立即心领神会,满脸诚挚道:“隐官大人精通弈棋,那棋盘棋盒就留在避暑行宫。”
陈平安一巴掌重重拍在林君璧肩头,微笑道:“看来君璧是学到几分真本事了的。”
苦夏剑仙如释重负。
他先前还担心因为邵元王朝国师、以及那帮年轻剑修的关系,年轻隐官会故意刁难林君璧。
看来是自己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苦夏剑仙掏出一封密信,递给林君璧,与少年说道:“君璧,不出意外,你明天就应该离开,刚好乘坐南婆娑洲一艘返程的跨洲渡船。这封信,你先生刚刚飞剑传信倒悬山春幡斋没多久,托我交给你。”
林君璧今天肯定会留在避暑行宫,不然城内剑仙孙巨源的那栋宅子,也没个熟人了。再者孙剑仙如今对邵元王朝的年轻剑修,印象极差,后来又有了边境一事,林君璧不去自讨没趣。
何况林君璧与隐官一脉的所有剑修,关系都处得不错,尤其是与性情开朗的曹衮、玄参,如今更是关系莫逆。
郭竹酒一直怂恿他们三个斩鸡头烧黄纸,小姑娘说她都已经准备好一切物件了,万事俱备,只差三人磕头!
苦夏剑仙告辞离去,临行前叮嘱了一番林君璧,这趟归途,多加小心。
苦夏剑仙,没有直接返回城头,而是散步去了种榆仙馆。
一脸苦相的老人,看着宅子那边,神色恍惚之后,有了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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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君璧回了避暑行宫,和庞元济继续下那盘胜负已定的未完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