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们画像。”
素娆话落,小孩们一阵哗然,纷纷打量着她手边的东西,尤其好奇那根炭笔。
她没多作解释,仔细打量了一番与她说话最多的那个小女孩,问了她走丢时的年岁,开始落笔。
线条跃然于纸上,逐渐成形。
孩子们围着她,小心的没有发出声响,却时不时交头接耳,眼里盛满了惊奇。
两刻钟后,素娆搁笔,把小女孩叫来,取过画像递给她,“看看,怎么样”
周围的孩子脑袋埋在一起,新奇的打量着这幅画。
“我知道,这是平儿姐姐小时候的模样。”
“真的好像啊。”
“尤其是眼睛”
他们围在一起议论,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年岁小的话变得多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像树梢上的麻雀。
不过只是在熟悉的人面前。
面对影刺和银雪卫,他们还是沉默寡言,安静的像一个个提线木偶。
那小女孩把画交给其他小孩后,挤了出来,仰头小心的对素娆问道“姐姐,你画我小时候的模样做什么”
素娆拉着她走到一旁的凳子坐着下,抚着她柔软的发丝,轻道“寻亲的百姓都聚到了城里,不日就要来领人,姐姐不想让你们站在人群面前,接受他们的审视和评判。”
未来光阴漫漫,他们需要安静的抚平心里的创伤,而不是被嘲讽轻贱或是以怜悯为名不断在伤口上撒盐。
小女孩闻言沉默了会,小声道“没用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失踪过”
“那就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素娆声音很轻,“衙门的案卷上不会留下你们的名字,你们会拥有新的身份和生活。”
“真的可以吗”
“可以。”
她斩钉截铁的回答。
复原幼时的模样比看骨描像要简单许多,素娆断断续续的把所有人像画完,画像混在一起,派人给曹德安去了口信。
寻亲的百姓是曹德安亲自送来的。
为防发生骚乱,他特意调动守城的卫兵与银雪卫一道维持秩序。
当紧闭的大宅宅门打开。
沉闷而厚重的声响伴随着雨声紧扣在每个人心上,来人接近两百,举着各色的油纸伞从街头一直排到街尾
“进去的时候不要推搡吵闹,按照吩咐行事,不可四处走动”
卫兵穿着蓑衣,站在阶下吆喝。
人群缓慢的朝着宅子里移动,雨渐渐大了,砸在瓦砾和树梢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外院理出了一面墙贴着所有画像,他们由银雪卫领着走近,一张张开始辨认
气氛凝重又安静。
第一声大哭究竟是什么时候响起来的已经没人分得清楚,只记得那一声过后,原本隐忍沉默的人群像是拉开闸口一样,哭声如雷。
漫天的大雨从阴云中倒灌下来,砸落油纸伞,把他们的衣裳浇得湿透,紧贴在身上。
他们在雨中嘶喊,推搡着往前。
银雪卫上前想要制止,然而他们又没有胡来,只是一窝蜂似得涌到墙面前,趴在那画像上看。
又哭又笑,形状疯癫。
“我的儿啊”
“那张画像是我的,我女儿,你们让让,让开”
找到画像的人由银雪卫领着去取尸骨,素娆和仵作们撑伞站在不远处,隔着朦胧的雨雾看向小院。
人群熙攘,这座宅子仿佛突然活了过来。
从来没有那么热闹,从来没有那么压抑,恸哭声穿透一层层高墙,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中,令他们悲从心起。
“这些都还是孩子原本有大好的人生可以活,但现在,只能装在那一个小小的袋子里,像街边的货物一样任人挑选”
一人话音哽咽。
旁边的仵作拍了拍他的肩膀,“能有人惦记着是好事,没人惦记了,那才真的可怜。”
“要不是姑娘,这些孩子不知姓名,不知来处,连一具完整的尸骨和体面都无法留下,比起不清不白的埋在黄土下,我想他们更愿意等着人来带他们回家”
“”
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素娆站在最前面一言不发,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那身影无端添些深秋的薄寒与萧索。
身后脚步声渐近。
众人回头,见是一年轻男子领着众多官员走来,他们忙把路让开,拱手参拜“卑职参见大人。”
“免礼。”
言韫淡声说完,视线落在那道纤细的人影上,迈步朝前,身后众官员紧随其后。
诸位大人物到了,仵作们自然退到了最后面。
“在想什么”
走近了才发现素娆目光悠远深沉,似是在出神,言韫撑伞站在她身旁,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