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目注着卫姝,一双眼眸幽邃如潭,望不到底。
卫姝并未回避他的视线,坦然与他对视。
她听懂了陆深的意思。
纵使对方只说了那短短几句话,卫姝也已听出了那言外之意,更了然那言语背后更深一层的意味。
她的失望,亦是由此而来的。
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或者不如说,是不愿相信。
因为她知晓金人的野心。
二十年来,这野蛮的国度从无一日停止过对大宋的觊觎,亦无一日不在谋算着将我中原华夏剥皮拆骨、连根断去。
朝堂上定然也有人看出了这一点。毕竟那里汇聚着整个大宋最聪明的一群人,他们不可能看不出邻国的狼子野心。
然而,他们睁开了眼,却闭紧了嘴,对此不发一言。
卫姝相信,那些提议与金国结盟之人给出的理由,一定极其地冠冕堂皇、也极其地站得住脚,她甚而能够想见这些人高呼“为我大宋、为我万千黎庶着想”时那一副披肝沥胆、公忠体国的模样。
皆是些再聪明不过之人,自是知晓在开口之前,需得先令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低眉沉吟了片刻,卫姝终是启唇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联姻?”
宋金联姻,以固两国盟约,此乃她第一时间想到的。
便在她语声落下的瞬间,陆深的眼眸便突然好似被什么点燃,迸发出了极明亮的两朵炽焰。
然而,一息后,这明光便即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平素卫姝见惯了漠然。
“金人确有此意。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呐。”陆深微微颔首,面上的神情一如往常般从容。
卫姝侧首望向了窗外。
天空阴沉,远处的残垣在雨幕中变得模糊,风一阵阵掠过,长草随风起伏。
“猜出这些实则并无须多少聪明才智的。”卫姝的语声清冷如昔,听不出太多情绪:
“只消将两国结盟、贵女出没之处这两样放在一起想,自可通而透之。”
白石书院是有皇族女子就读的,金人特意提出前往观摩,自然不可能是想要去瞧瞧那些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又或是当真要依样画葫芦地造一所女校,他们的目的绝不可能如此单纯。
而除开这些,答案呼之欲出。
“官家还在两可之间么?”卫姝的视线仍旧停落于窗外,这一问就像是在向满庭风雨发问。
陆深捧起茶盏,吹了吹漂浮在表面的茶沫子,语声朗然地道:
“确如姑娘所言,官家如今还没个定夺。若非如此,书院又何必要将入学试提前?不就是怕两下里万一撞上了,生出是非来么?”???.biQuPai.
他意有所指地笑了一声,举盏饮了口茶。
卫姝自窗外收回视线,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淡淡地道:
“是啊,官家也是人,也有割舍不下的骨肉之情,这也不算出奇。”
今上无子,膝下却还有两个女儿,皇族中亦有几位适龄的郡主,而对于宗室血脉本就稀薄的大宋皇族而言,每一个小辈皆弥足珍贵。
便在有此前提,书院才会提前放假,以使前来观摩金人与宗室贵女错开。
一来不会坏了体统、坏了男女大防;二来,若当真需要联姻,那金人没亲眼见过贵女,不知其长相容貌,大宋皇族便也有了更多的转圜余地。
生民百姓,终不及血亲骨肉,这一点天子的私心,却也并没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只是卫姝每一思及,总会生出恍惚之感。
许多年前,她便曾以这样的身份,手捧国书、嫁入大梁,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她乃货真价实的公主,而大宋,却似乎另有打算。
设若当年郑王亦有此慈心,卫姝身为郑国公主的命运,是不是会有不同?
她唇角微弯,将这想法抛去一旁,道:“今年的入学试多了些名额,想来也是因此之故。”
陆深低头凝视着茶盏,“唔”了一声道:“确实是多了四十来个名额。据说,书院明年的礼仪课程也会比往常多出三成来。”
卫姝丝毫未觉意外,捧起了面前的水杯,淡声道: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国事不比家事,那媵妾陪侍可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当然要好生调理一番。依国礼来看,四十来个陪侍也委实并不算多。”
此乃国与国联姻,处处皆牵系着一国体面,自然不可轻忽。
“入学考试既然提前,明年开学的日期是否也会相应提前?”喝了两口水后,卫姝问道。
陆深显是拿到了确切的消息,闻言便看了卫姝一眼,笑道:
“姑娘聪明,又给猜中了。明年的开学日期确实提到了人日前后,要先补上今年缺的课才成。”
“总算得着了一个好消息。”卫姝轻舒了一口气,放下水杯,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