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老太太……”
东院大夫人王氏弯着腰,凑在冯老安人的耳边唤了数声,却未曾得来一点回应。
床帐挑得很高,窗外的天光尽皆投来,映出老太太安睡的脸,那锦被之下的起伏平缓且沉稳,一呼一吸间,隐约还有鼾声响起。
分明只是睡着了,可却怎样都叫不醒。
王氏犹不死心,低低道了声“老太太恕罪”,便抬手推了老安人几下,依然不曾得来一点回应。
她的眉心蹙紧了些,直起身来环视四周,淡声道:“程嫂子且留一留,你们都出去罢。”
站了一屋子的丫鬟仆妇潮水般退了下去,那程贵家的便上前两步,愁眉苦脸地道:
“大夫人您也瞧见了,老太太便是这么个情形,奴也不知道该怎么着才是。”
说着话她便拿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那一方素布帕已经半潮了。
程贵家的用是锦绣堂的管事,平素很得老太太的信重,她男人程贵管着府中采买,夫妻两个很有几分脸面,在王氏的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王氏蹙起的眉心一直便不曾松开,沉吟了数息后,便问:“传话的婆子可回来了?”
方才她已遣人去外院送信请大夫,程贵家的彼时也在场,忙回道:“还没呢。”
“再叫个婆子去,快着些。”王氏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焦灼。
程贵家的忙应是,快步走了出去,王氏叫进两个稳妥的仆妇来,让她们好生看着老安人,自个也出了屋。
帘幕才挑,恰见着姜氏跨进明间儿,王氏一见她,立时上前压低声音问:“库里的药材都在么?”
府中不缺上好的药材,只是有西院儿这么个无底洞在,再多的好东西也架不住往里漏,王氏自是有些担心的。
姜氏明白她的意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大嫂放心,都在呢。”
便在她说话时,她的贴身大丫鬟翠珠已捧着个朱漆匣趋前而至,王氏便掀开匣盖儿瞧了瞧,长长地舒了口气:“真真万幸。”
人参、首乌之类的补药,库房里一直都备着,就怕有个万一,如今却是正好派上了用场。
未几时,程贵家的进屋回话,王氏这时候方才得空喘了口气,便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问她道:
“老太太这病是怎么起的,你与我细说说。”
程贵家的这一大早便忙得脚不点地,纵是这样阴冷的天气,也急出了几身汗来,生恐老太太好个好歹,她这个管事少不得要吃瓜落,那心里也早将这几日的事情想了个遍,见王氏问了起来,便束手回道:
“回大夫人,奴仔细想了半日,老太太这症候怕是从昨儿歇午的时候起的……”
冯老安人从前并无歇午的习惯,也不太懂得保养,直到进京后开了眼界,这才慢慢地学起了那些贵妇的作派,每天午膳后都会在榻上歪一会儿,通常未初前便会起榻。
可昨日她却是一觉睡到掌灯时分方才醒转,且用晚膳的时候也在打瞌睡,饭都没吃两口,似是极为困倦。
因老人家前些时候气恼了一场,连着几日不曾睡好,服侍的人便以为老太太这是困得狠了,如今不过补觉罢了,程贵家的还颇觉欢喜,当晚也是很早便服侍老安人睡下了。
谁成想,这一睡竟是再也叫不醒人,众人这才慌了手脚,便禀报给了前来晨定的王氏并姜氏。
“要不,还是请老爷们回来瞧一瞧罢。”听了程贵家的所言,姜氏便在旁提议道。
王氏实则也有此打算,便又命程贵去皇城门口知会两位老爷。
今日恰逢大朝会,程济并程渭四更天没到便出了门,好在那朝会散得很早,仆役很快便将人带了回来,却是比那大夫来得还早些。
家中的顶梁柱回来了,锦绣堂的氛围亦自安稳下来,虽然着忙了些,东院内外一派井然,仆役们也不再如先时那般慌乱。
老太太病得古怪,饶是程济兄弟俩学富五车,也不明就里。程渭便让人取来南洋的薄荷膏,让个心细的小丫鬟在老太太鼻前轻轻擦拭,看能不能将人唤醒,程济则去外头等大夫。
没多久,西院小冯氏便带着华氏并程源夫妻也赶了过来,锦绣堂亦愈发地热闹。
有大夫进府看诊,小娘子们自是要回避的,王氏便作主让她们都去了小书房。
老安人如今的情形还好,课便也没停,众女进得书房时,离着上课还有半个多时辰,吴夫子尚还未至。
长辈们皆不在,小娘子们便也没了顾忌,程月婵当先一脸神秘地道:
“我瞧着大夫人的脸色可不大好,祖母怕是病得不轻。”
程月姮拢着衣袖看小丫鬟摆放笔墨,眼尾余光却瞄向了程月娇,意有所指地道:
“是啊,二夫人也是忙进忙出地,也不知是在找什么东西呢。”
语声落下,书房里便静了下来,一道道或明或暗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