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小书房,卫姝便一鸣惊人,吴夫子对她分明极是垂青,那夸奖的话说了得有一箩筐,却是将满府的姑娘都给比了下去。
此情此景,落在众女眼中,自是各有心思暗生,不少人便将先前的轻视之心收了起来,更有几个小娘子还对卫姝生出了几分敬意。
精通武技虽然也很厉害,但那到底也是末流,根本上不得台盘的,就算一时慑于其威,小娘子们却是打从心眼儿里瞧卫姝不起,看她时,也总是带着那么一点高高在上。
粗鄙武夫、腹内空空,便是再能打,也还是个下等人。
可会读书却不一样了。
精诗文、通经义,那“粗鄙”二字便不能再用在卫姝的身上,而即便拿最严苛的眼光来看,这位卫姑娘也堪称学而有成,是足可称得上一声“闺秀”的。
在汴京城中,只有这样的闺秀,方能得着高门贵女的赏识,也才有与她们说话的资格。
如今的卫姝,显然已经具备了这样的资格,且人家还是文武双全,是故小娘子们便也不敢再小觑了她。
卫姝原本并无意出这个风头,不过,那风头自个儿找上门来,她当然也绝不会往外推。
规规矩矩地起身应了个是,她便又落了座,正要翻开书看看,蓦地眸光一转,掠向窗外。
有人来了。
虽然如今她耳力不济,却也远好过常人,却是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一阵奔跑声。
很急、很慌乱,好似有什么大事发生。
很快地,那足音便停在了院门外,旋即便有说话声响起,其中一人气息急促,像是个中年仆妇,卫姝隐约听她提到了“二夫人”。
程府有两位二夫人,一位是西院的夏氏——亦即程月姮、程月嫦姐妹的母亲;而另一位,则是姜氏。
不会是姜氏出了什么事了罢?
卫姝视线微凝,却见一个书童打扮的小丫鬟自院门处飞奔而来,立在廊下脆声唤了句“夫子”。
吴夫子皱了皱眉。
今日讲课原就比往常晚了些,她委实不愿再被耽搁,只那小丫鬟满脸焦灼,显有急事,她不免又有些挂心。
昨晚直是忙了大半宿,然而事情却依然毫无转机,方才她也是忧虑于此,才会不自觉地将那同人卦拿来考了学生。
“利君子贞,利涉大川”,这一利,当真可得么?
略站了片刻,吴夫子到底还是将书合上,挑帘走出去问:“什么事?”
那小鬟瞧着便很机灵,跑到她近前,踮起脚来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便又跑开了。
卫姝遥遥地打量着吴夫子,见她眉头微松,似是松了口气,复又返身回屋,翻开书续讲了几句诗经,方才温声道:
“今日便先讲到这里罢,缺的课下晌再补。”..
却是提前宣布散学了。
众女尽皆讶然,却也不敢多问,有那脑子转得快的,便联想起了昨日吴夫子回家,猜测她家里的事只怕甚是麻烦,是以将今日的课也挪到了下晌。
离开小书房后,众人各自散去,卫姝因要随吴夫子去她院里拿书,便立在阶下等她。
程元娘走得迟些,跨出门槛时,一眼便瞧见了那道纤秀的身影。
风吹动雨幕,将那碧裙素裳的身影,也洇作了一抹丹青。
没来由地,她想起了从前的那些诗会与茶会,想起了那些锦心绣口、才貌双全的名门淑女,想起了那一道道于她而言可望而不可及的身影。
那个时候,她是不敢去瞧那些影子的,那身子就像是一柄柄利刃,扎进她的眼眶,刺痛她的心。
程元娘用力地咬着唇,唇瓣变得苍白起来。
在门边迟疑了一会儿后,她终是走上前唤道:“卫……姑娘。”
卫姝早便瞧见她了,含笑问道:“元姑娘可是有事?”
这小娘子独个儿在那里咬了半天牙,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被卫姝看了个正着。
程元娘又开始咬起了嘴唇,数息后,方才轻声地道:“先生交给你的那几本书,能不能……也借给我瞧瞧?”
似是怕卫姝误会,她忙又道:“自……自然要等你先看完了,先生也没急着催着你还书,那个时候,你再借我瞧瞧,可好?”
她说得恳切,丹凤眼中盈满期盼,巴巴地看着卫姝。
卫姝想了想,道:“书并不是我的,我做不了主。不若你先问一问先生,若是先生同意,我自是没有问题的。”
程元娘的眼中立时划过了一丝阴沉,张了张口,那句“不想借可以直说”已然涌到嘴边,可眼尾余光却瞥见吴夫子挑帘而出,她立时在脸上挤出个笑来,细声细气地道:
“既是如此,那便作罢。”
语毕,转身冲吴夫子躬了躬身:“学生告退。”
吴夫子并不知她两个在说什么,便也只是温笑道:“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