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指着鼻子骂到了脸上,胡映雪却仿佛一点都不生气,白净的脸上仍旧堆了满满的笑,好声好气地道:
“是妹妹说错话啦,婵姐姐别与妹妹一般见识。只妹妹还是要先与姐姐说一声,那卫姑娘初来乍到,又是头一回与咱们一处温书,等一时若是闹出了什么笑话儿来,又或是夫子责骂于她,姐姐可千万莫要当面取笑她才好。”
她幽幽地叹了一声,面上现出了怜悯之色:
“想她不过是个粗鄙可怜之人罢了,流落在那江湖之上,镇日里与那些个野人厮混,也没个人教她规矩礼仪,与那没了爹娘的猫儿狗儿差相仿佛,姐姐何等身份,宽她几分便是。”
程月婵“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又不傻,如何听不出这话里的挑唆之意?
将描得细细的眉往上一挑,她似笑非笑看着胡映雪道:
“胡姑娘真是善人。依我说呢,姑娘这份儿善心与其用在外人身上,倒不如用在自家姐妹身上。
远的不说,就说上个月,祖母将听雪轩拨给你住,你一人独院儿好不自在,怎地也没见你分润出半个院子来给那几个小的住一住。那几个小的可是全都挤在一个院儿呢。”
言至此,眼风往旁一扫,便见那窗户眼儿里映出数道身影来,她心头动了动,立时将声音拔高了好些,又道:
“再一个,我瞧胡姑娘前儿戴的珠花很漂亮,姑娘便送了我戴吧。胡姑娘心宽,想必不会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胡映雪一直静静地听着,面上笑容不变,此际却蓦有所感,一转头,便见程月娇不知何时竟进了屋,正俏生生地立在那帘子下头笑看着她们。
今儿她穿得鲜亮,大红羽纱的斗篷红得像火,映着那一张玉貌花颜,这满屋子的姑娘加起来,也及不上她一人的颜色。
程月娇并不知屋中发生了何事,只在窗外听到了程月婵的话,便笑嘻嘻地道:
“呀,我才听到婵姐姐说什么珠花呢,我倒想起来了。雪姐姐,我借你那的对珠花你什么时候还呢?”
说话间,已有小丫鬟替她取下斗篷,现出了里头新制的衣裙,亦是今年最时兴的样式,那湘裙足裁了十二幅,行动时便如一段碧水流转,说不出地好看。
众人一时看得眼花,胡映雪也呆了数息,过后方才醒过程月娇的话来,倒也不急,掩唇笑道:
“妹妹不说我倒忘了,却是我的不是。只今儿出来的急,没带出来,等过几日便让人给妹妹送去。”
程月娇素来心大,得着了回复也就罢了,进屋寻了位置坐下,她身边那丫鬟却是个有心的,趁此机会上前陪笑道:..
“雪姑娘贵人事忙,婢子却是为着这珠花吃了夫人好些瓜落,雪姑娘便可怜可怜婢子,让婢子随了姑娘的丫鬟去西府取回来罢,再迟上几日,婢子的月钱可也没了。”
她说得极是可怜,胡映雪便拿眼瞧她,心中暗自冷笑,正要再说些推托之语,身后却陡然响起了一道凉凉的语声:
“胡姑娘真是又高贵、又和善,跟个下人也能扯上这么些个闲话。”
胡映雪面上的笑当即便有些挂不住了。
她存了什么心思,可以说路人皆知,但却无一人去提醒程月娇一句,这便是要看笑话儿的意思了。
谁教东府二房有钱呢?
莫说是一对珠花了,便是整套的宝石头面送予了家里人,也不过九牛一毛,人家给得起,大伙儿心照不宣,看个热闹,顺便也好探一探风头。
可谁想,有人却偏要挑开那一层窗户纸,将里头的不堪摆上了台面儿,胡映雪自觉颜面尽失,不由得冷下脸,扭头看向程月婵。
方才说话的便是她。
此刻,程月婵也正一脸讥意地看着她,二人的眸光在半空里撞个正着,无一相让,仿佛要凭眼风厮杀出个高下来。
便在此时,门帘忽一挑,一道身影和着风雨走了进来。
刹时间,什么眉眼官司、唇枪舌剑,尽皆随了雨打风吹去。那程月婵与胡映雪面上神情一滞,立时飞快转开视线,一个低头翻书、一个收拾笔墨,看上去要多端庄有多端庄、要多文雅有多文雅,全不见方才的那恨不得生吃了对方的模样。
“卫姐姐卫姐姐,你可算来啦。”程月娇欢呼了一声,蹦蹦跳跳地便迎了过去。
来人正是卫姝。
以卫姝的耳力,书房里的口角自是瞒不过她,只这内闱里的争斗她实在懒得掺和,是以只当没听见,此时亦是一脸地淡定,含笑向程月娇道了好,又将她打量了几眼,便笑道:
“好些日子没见,长高了。”
程月娇如今正在抽条的时候,身量确实高了一些,五官也长开了,虽然还是小孩子模样,那举手投足间却自有一段天然的风流,假以时日,必是个容颜绝丽的美人。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卫姝暗自感慨,心下莫名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