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娇到底还年少,睡得很沉,并没听见外头那些恐怖的声音,直到马儿受惊,发出了几声长嘶,她方才醒了过来。
姜氏便死命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出声,生恐车中的声息引来那群贼匪窥探。
那个时候,她还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只盼着这些贼人拿上外头的金银细软就走,莫要来为难她们母女。
可最终,她的祈祷还是落了空。
当车门终被打开,那贼人顶着一张丑陋凶恶的脸探进来时,绝望和恐惧如潮水般喷涌,几令姜氏窒息。
而她最后的记忆,便停留在了贼人探手抓向女儿的一刹。
思及至此,姜氏心中又是一阵揪痛。
她的娇儿若是遭了那样的……祸事,往后可该怎么活着?
姜氏整颗心仿佛被什么拧紧,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可是,当她凝下神细看时,却见女儿虽然模样有些凄惨,身上的衣裙却很齐整,神色间也无甚异样,并不像是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那……那贼人呢?”
姜氏颤声问道,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剜着她的血肉:“他……他有没有……有没有……”
巨大的痛楚令她再问不出接下来的话,她咬紧牙关,以更强大的意志抑制住自己,不让那即将喷发的情绪失控,只将两眼紧紧地盯着女儿。
程月娇半解不解地望着她,明眸忽闪了几下,蓦地恍然道:
“哦,娘您是问那个跑到车里来的恶人么?微……卫姐姐把他打死啦,呸呸呸,坏人!死……死得活该!真真该死!”
她的语声中还带着一丝明显的颤抖,似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可很快地,另一种情绪便占了上风,她一脸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娘,卫姐姐最厉害了,那么多坏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卫姐姐一巴掌打过去,那个恶人就不动了。卫姐姐还把一块石头给劈断了,娘我告诉您,是空手劈断的哦,卫姐姐力大如牛……”
她越说越是兴奋,渐渐地便有些荒腔走板起来,直将卫姝夸成了天降神兵,一根手指就把众贼杀得落花流水。
姜氏静静地听着,面色不动,心思却在飞转。
虽然女儿说的是孩子话,好些地方显然就是信口胡诌,但姜氏的两个眼睛又没瞎,只消看一眼微儿此时那满身的刀枪剑戟,便知女儿所言非虚。
女儿无事,她自是欢喜不禁,又知是微儿救了女儿,心中更添感激。可从头细想,她不明白这些贼人何以会盯上程家车马?
最大的可能便是,他们与微儿江湖恩怨,遂追杀至此?M..
若果真如此,她们母女岂非遭了无妄之灾?
姜氏心念飞转,一直立在车外的卫姝望了她一眼,心下了然,便指了指程月娇的的衣襟,启唇问道:
“那是什么?”
姜氏一怔,循着她指出的方向看去,便见程月娇的衣襟处,露出一抹极艳丽的红。
她登时吃了一惊,以为女儿受伤流血了,可再细看去,才发现那并非血渍,而是一角金红色的布料,纹理精致,似是上等绫罗。
程月娇也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前襟,自也瞧见了那一角布料,她“啊呀”了一声,随手便将那件物事取了出来,喜孜孜地道:
“这锦囊可真真有趣得紧。娘,您是从哪里得来的?从前可没见过这般好玩的锦囊,娇娇想多要几个呢。”
随着话音,程月娇的手中已然多出一只大红金线织锦锦囊,却是个胖头胖脑的红鲤鱼,约有孩童拳头大小,眼儿黑圆、身段肥硕,金色的鱼尾高高翘起,憨态可掬。
“这是打哪儿来的?”姜氏诧异地道,将身子坐直了些,接过红鲤锦囊,翻来覆去地看着,目中渐露疑色。
她从没见过此物,也从没在市面上见过这样的绣工,江宁府今年时兴的也非织金锦囊,而是纻丝香囊。
程月娇闻言,不由得面上一呆,道:“这不是娘给娇娇的么?”
姜氏被她说得也是一怔,反问道:“我几时给过你这样的物件儿?”
程月娇便道:“就是从家出来的那天呀。那天我一上车,就见这东西放在车上,不是娘给的还能是谁给的呢?”
她说着似是有些着急,也忘了手里还托着雨毡,比比划划地道:
“娘您忘了么?那天是娇娇先上的车,娘在外头和顺伯伯还有丁镖头说了半天的话,什么老乞丐小乞丐地,好一会儿后您才上车的,然后……”
“慢着,你说乞丐?”卫姝出声打断了她。
出门那日,卫姝被程月娇支使得团团转,一直忙着在后院抬箱笼、挑担子,几乎是最后一个离开程府的家仆,院外发生的事,她一概不知。
姜氏此时也已隐隐觉出了不对,便将那老乞儿之事大致说了,卫姝这才窥知此事全貌,颔首道:
“唔,便是这样了。此乃江湖伎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