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玉瓶靠近的那一刹,那黑暗中的书卷便重又翻动了起来,烛火微明,映出了一些模糊而又破碎的意象:
痛楚、恐惧、绝望、孤独以及……眷恋。
没有确切的人或事,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卫姝目色迷蒙,手一松,玉瓶掉在了地上。
一息后,她猛然打了个激灵,眼神亦随之一清。
又是幻觉?
此前那假祭司误中绿剑女子毒剑后,体如枯骨、面带诡笑,死状犹为恐怖,而卫姝被此女两度偷袭,所生幻觉皆是美若迷梦;可如今解去此毒,那幻觉却又变得压抑起来。
毒也致幻、解也致幻,这毒物与解药的生克之理,便是令人生出与其效用相反的幻觉么?
卫姝将玉瓶捡起,又在尸身上搜检一番,找出了好些瓶瓶罐罐,其中不乏山庄特制的伤药。
将金创药草草涂抹于后背,又吞服了几粒治内伤的药丸,她便原地盘坐调息,待到体内药性略微化散,后心伤处亦没那般辣痛后,她这才张开双眸,伸臂在窗栏上“笃、笃”敲了两记:
“出来说话。”
清冷的语声回荡在空舱中,余音袅袅,莫名带着一些威仪,令人不敢拒绝。
船舱角落处,一张翻倒的八仙桌忽地动了动,随后,一个脑袋便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叫你主子出来,我很忙。”
卫姝看都没看那露头之人,语声仍旧极淡。
阿力僵立在桌后,半个身子都是血,形容颇为骇人,而他的眼神则很躲闪,不敢去瞧卫姝,只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抻着脖子去看窗外。
风雨交加,漆黑的河水兀自翻腾不休,船只颠簸得很厉害,阿力惨白着一张脸,身体摇摇欲倒。.
蓦地,一声低叹响起,旋即一道身影便自方桌后现出,扶着墙壁慢慢地走了过来。
卫姝抬眼望去,忽地双眸微张,面上的神情瞬间凝固。
这是……固德?!
听其声、感其气,来者的确就是少将军固德,可此时出现在卫姝眼前的,却是个满面胡须的中年男子,样貌丑陋凶恶,脸上还有两道交错的伤疤。
固德易容了?还有这脸上的伤疤……
这不正是布禄什手下那个亲卫头领么?
卫姝颇觉意外。
她曾在右帅府与野渡见过这人两次,对其脸上的伤疤印象犹深。若单看面容,来者与卫姝记忆中直是长得一模一样,唯身量体形略有差别。
更令人震惊的是,这人居然穿着一身女祭司的彩裙,头戴假髻,两根发辫垂在胸前,那模样简直就是……诡谲。
令人发指地诡谲。
固德为何要易容成布禄什的亲卫首领?且还又还扮作了女子模样?
卫姝上下打量着他,很快便察觉到固德的左腿似有不便,站在那里时只以右足支撑,似是受伤不轻。
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阁下应该还认得出我罢?”顶着一张中年人的脸的固德开口说道,语声仍旧是卫姝熟悉的阴沉调子,却又比往常多了几分讥诮。
“这易容的手法么,阁下想必也眼熟得很,就不用我多说了罢?”说话间,他抬手掀掉头上假髻,露出了脑门儿上的狼首刺青。
卫姝怔了怔,须臾便即醒悟,原来这竟是山庄的手笔。
这念头一经浮起,她登时便觉“理应如此”、“果然如此”。
如此精细到近乎乱真的易容手法,放眼江湖亦属罕见,也只有那个神秘的山庄,才能够轻易办到。
“你怎么在船上?”卫姝反问他道。
相较于易容和女装,这才是最令她费解之事。
依照卫姝与固德的约定,固德会想办法将吉勒氏留在楼船上,而固德自己则会避嫌躲回码头。
吉勒氏与他积怨已久,他总要先把自己摘出来,再论其他。
“有人与我做了一笔交易。”
固德仿佛早就在等着卫姝这样问,说话时满脸嘲讽,眼神亦在闪烁不息,似是在挑衅,又像是在暗示:
“说来,阁下不也同样与我做了笔交易么?你们山庄之人还真是忒爱此道,动不动便要与人做交易。落在你们手里,我无话可说。”
居然又是山庄?
这些的人手伸得可真长,到处生事,哪儿哪儿都有。
然而即便如此,也解释不了他们何以要将固德易容成布禄什的亲信,难道是……
“为何是你?”卫姝目注固德,一字一顿地道:“为何一定得是少将军你?”
随便找个体型相似之人易容成布禄什的亲卫,又有何难?何以一定要少将军本人亲自登场?难道莽泰身边除了这个长子之外便再无可用、可信之人了?
还有,莽泰可知此事?
听得卫姝所问,固德突然“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