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掀起重重浪涛,河面起伏不定,便在这风高浪涌间,隐约传来了一声似有若无的低叹。
叹息声止,一道青影鬼魅般闪现于半空,待到凝住身形时,岸边已然重又现出了青衫男子的身影。
他依旧是那副单衫落拓、气韵疏朗的模样,唯面上青气隐现,似是含着怒意。
追踪不成,遂杀人灭口,此乃青衫男子的目的,而此时却有一条鱼儿即将漏网,岂能放任不管?
叶飞赌他一定会向郭良出手,是以箭取沧河,且几乎便是瞄着郭良射出了那六箭。
他赌对了。
“噗嗵”,郭良安然落入河中,水面上砸出了一圈涟漪,而在离他丈许远的河面,亦有细小的六道涟漪间错浮现。
水声很快掩盖了一切。
五感仿佛也一并消失了。
但郭良依然能够觉出自己正在迅速下沉。
叶飞那一掌力道极大,虽然没将他的骨头拍碎,却也打得他两肋隐隐生痛,入水之后,那股余力犹自未消,一时之间难以上浮。
而其实,纵是力道已尽,郭良此时亦是手足微麻、丹田酸胀,根本发不出力来。
便在落水前那一息,他突觉周遭风云震荡、空气爆烈,一股恐怖至极的威压有若实质般挤迫而来,就如巨兽大睁血目择人欲噬,他当时满脑子只剩下了四个字:
我命休矣。
可这股威压突然间便消散了,他旋即便听到了一声低叹,当他抬头时,唯见寒光数点、璀璨耀目,恍若万千星辰。
郭良终于张口大吼了起来。
“咕噜噜”,连串水泡吞噬了他的声音,复载着余音浮游向上,却又被更加沉重的水体挤破。
漆黑的河水缠裹而来,束缚着他、牵引着他、拉扯着他,带着阴沉与寒意,他的心似是也在逐渐变冷。
他活了下来。
他的同袍拿命换了他的命。
郭良闭上眼,任由身体随水沉浮。
可一息之后,他忽又张开双目,划动手足,奋力向前游去。
他得活下去。
至少得活到杀光金狗、收回银城的那一天。
他拼命舞动手足,双目大睁,眼角渐渐迸出血丝,殷红的血线渗入水波,被无尽的浊浪吞没。
水上风雨欲来、波涛汹涌,水下却静谧得好似一大块琉璃。不知何处投来微黄淡红的光,映照出黑绿交织的河水,五色绚丽、美轮美奂。
郭良飞速穿行于这晃若静止的河底,漆黑的身影若一羽箭、一尾鱼,向着河沧的中央游去。
因一直修练着独门吐纳之法,他在水底呆上一两炷香都不成问题,而这点时间足够他游到水中央了。
想那青衫男子轻功再好,也没法子凌空虚渡,且这人看起来也不会水,只要郭良游到河心,这人便再也奈何不得他。
郭良运力潜游,重重水波擦过身体与面颊,让他想起了不久前扑入口鼻的大风,想起了叶飞手扶双膝喘气不已的样子,想起了自己笑话他落下武功的那一刻……
蓦地,他身形一凝,悬停于水中。因动作太急,发丝衣带犹自随水飘舞,他的身体亦被带着向前滑了滑。
青衫男子为何要缀着他们?
郭良眉头紧皱。
分明有无数机会动手、分明武功高出他们极多,可这人却一直等到被叶飞发现才痛下杀手。如果他没被发现呢?如果他一直缀着他们……
不好!郭良猛然转头望向东面。
那是野渡的方向。
青衫男子的目标不只是他们,还有野渡。
此前布禄什便曾将楼船停靠在那处渡口,因地处偏僻、又极易于泊船,跛老便将之定为第伍小队汇合点,待到叶飞与郭良归队,大伙儿便会带上那些逃出左帅府的离奴一同驾船出海,走水路回大宋。
原来,这才是青衫男子的目的。
虽然身在水中,可郭良却依然冷汗披发,立时两脚踩水便要向上浮游,同时从怀中取出了竹哨。
这竹哨乃是示警用的,宋谍人手一只,皆是皮绳拴系,必须贴身戴好,以防不测。
得马上浮出水面,吹哨示警,让野渡的人快走,我可以与他们在河心汇合。
然而,那竹哨才一入手,郭良忽又停了下来。
等一等,这里离岸还不算远,万一青衫男子没走又或是不曾走远,我这一露头……
郭良的面色苍白起来。
要不……再往河心游再个二三十丈?这个距离想来更安全些。
可野渡就在两三里开外,虽然地方很偏,但那疯子武功高强,没准儿仅凭些许声息便能找到地方,必须马上向同袍示警,迟则生变。
可若此时上浮,必死无疑。
但此时不示警,那一船的人都有可能会死。
可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