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你了。”阿力朝莲儿点了点手,又扭头吩咐院中侍立的一名金奴仆妇:“把东西都拿给她。”
那仆妇忙抱来了一早备下的抹布、花锄等物,朝莲儿手里一塞,便被阿力使唤着去了外头。
阿力盯了莲儿一眼,忽地提声道:“都给我老实把活计干好了喽。”
院中立时响起了参差不齐的应诺之声。
阿力在固德院中素来说一不二,众奴自无别话,尽皆依命老实当差。
震慑了众奴,阿力便朝莲儿一抬下巴:“你跟我去后院儿。”说罢转身就走,自然也不会有人敢问他要带莲儿去后院做甚。
捧着手中的杂物,莲儿低眉敛首跟在阿力身后,眼底隐隐现出了一丝欢喜。
果然来了。
她就猜着这几日阿力会来寻她,约莫固德也要现身,因为到得明晚,所有离奴便都会被带出帅府,关进码头的仓库。
据说,大夫人租下了码头最大的通济库,在那里,会有大巫先举行一场净魂祭祷,以保这些人牲能够身心洁净地回归天神的怀抱,且这场法事还要进行整两天,然后便到了祈灵法事的正日子。
到得那个时候,固德若再要与莲儿通消息,却是极难的了。
逃出虎口的那天即将到来,可莲儿却莫名生出了几分眷恋,此时与阿力一前一后地走着,脑子里乱糟糟地,不时偷眼窥瞧。
固德后院的人已经被阿力支开了,此时是空着的,莲儿随着阿力转上一侧的抄手游廊,勾头看去,便见那院子当中是一片沙地,两边儿放着好些兵器、石锁之类的东西,瞧来是少将军习武之处。
她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颊一下子飞红了起来,忽听“咿呀”一声,却是阿力推开了后院角门,冷着脸对她道:“走快点。”
莲儿不敢再偷看,加紧脚步跟在他的身后,一路走着,一路却又忍不住便要去掸一掸裙摆、正一正襟袖,又惋惜于那齿梳不在身边,却是不能理顺鬓发,可再一想,她如今两手都捧着东西,就有梳篦,也是没法子用的。
阿力对前院自是再熟悉不过,专拣着人少的地方走,很快从大花院北角穿过,未几时,便到了莲儿熟悉的老地方——那所荒废的空院。
固德已经等在院中了。
他是借口回城调阅公文,私自回府的。
距离上一次他接到阿琪思的消息,已然过去了六天,今日乃是他与阿琪思约定的日子,他必须得回来一趟。
“是不是有我的信?”垂眸看着跪伏于脚下的莲儿,固德满面阴沉,目色森然。
他极厌这个名叫莲儿的牧那黑泰。
这不仅因为莲儿是他留在花真那边最后的首尾,亦是因为,这女奴每次现身,都在提醒着他一件事:
当你面对强大的对手时,再多智计武略,亦是徒然。
他已经快要忍不下去了。
他希望这件事尽早了结,不管结果好坏。委实是这种受制于人的无力之感,时常会让他想起从前、想起幼时的那段光阴。
那是固德绝不愿再回顾的过往。
便是为了不再被人欺负、受人辖制,这十余年间,他一直都在拼了命地咬牙向上爬。
如今,他终于站在了任何族人都不敢对他大声说话的地方,可当他抬头时,他却发现,另一些站在更高处的人,已然将他的生死握在了掌中。
令人绝望的是,那些人未必便是位高权重者,便如那个叫做阿琪思的低贱江湖宋人,只因恰逢其会,又刚好知晓了某些秘密,于是便有了决定他这个高贵的金族少将军命运的筹码,且凭此胁迫于他,让他不得不从命。
这肮脏而又令人作呕的局面,已然足够把人逼疯,可这竟还不算完,直到前几日固德才察觉到,在他这枚棋子的身上,居然又多出一只执棋的手。
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么?
固德负在身后的手痉挛似地抖动着,似欲抖掉那些妄图操控他命运的无形之手,望向莲儿的视线近乎怨毒。
“有……有信的,少将军。”莲儿眼眸低垂,说话声带着少女特有的婉转。
她红着脸咬紧唇瓣,将衣袖褪至肘侧,露出了极白净的一截藕臂,在那雪白的臂弯内,粘着一枚蜡丸。
小心地将蜡丸取下,莲儿满脸珍重地将之捧在手中,高举过顶:“信在这里。”
固德满脸地嫌恶,强忍下了掩鼻退后的动作,朝阿力看了一眼。
阿力忙上前接过蜡丸,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剖开,取出了密信。
“展开给我瞧。”固德冷声说道,负在身手的后握得更紧了,显是绝不肯与那信纸有一丝一毫的接触。
莲儿并瞧不见他的面色,只低着头、红着脸,将衣袖慢慢地拉上,目之所及,是一双镶了金边的男子皮靴,靴尖处沾了些泥土,想是这一路风尘仆仆,走得很急。
一时间,她的脸几乎红透,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