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里罢。”
花真朝着位于最西首的一处精舍抬了抬下巴。
那是呈品字形的三间小屋,前面两间设作净房与起居之处,后一间则是卧房,一应家什摆设皆是上好的。
一行四人行至门前,早有候在此处的巴兰府婢仆躬身相迎。蓿自不会去为难旁人家的奴婢,只命她们远远地候在外头,无召不可近前,便又转向卫姝并峪道:
“你们两个跟紧些,咱们先去里头的内室。”
恰此时,一阵东风席卷而来,有馥郁的香气扑入鼻端,细嗅之下,正是如今最时兴的“千里香”。
此香一出,众香皆寂,便连春时花木独有的芬芳气息,亦尽皆被它掩去了。
穿过前头两重屋舍,便是供贵女们休息的卧房,那屋子的地步虽不大,却以槅扇分了内外间儿,蓿引着花真走进内间,复又转首吩咐道:“都先进来服侍主子更衣,然后你两个再分班儿守在屋门口。”
说这话时,她与花真皆立在槅扇下头,门外的阳光穿堂入室,自雕镂着喜鹊登枝的槅扇之间漏下,一老一少两张面孔被那光影覆着,些许明、些许暗,偶尔还会随她二人的动作而变幻,殊为诡异。
卫姝低头应是,峪也含混地应了一声。
她二人的声音并不齐整,动作也不同步。卫姝说完了那个“是”字便继续往前走,可峪却停足足了两息,方才提步。
也就是这两息的功夫,令得原本两两前行的四人,就此一分为三,花真与蓿居前、峪断后,而卫姝则被夹在了中间。
卫姝对此似是浑然未觉,依旧低眉顺眼地挪着小碎步。
进得内间儿,花真便放下了扶着蓿的手,径自行至卧榻边,转头与身旁的蓿对视了一眼,忽地掩袖一笑。
便在她甜腻的笑声中,走在最后的峪,抬起了头。
那张总是欠乏表情的脸上,此时依旧无甚情绪,平静的眼睛如两口深井,定定凝向前方的卫姝。
花真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峪微一躬身,身形陡然一晃,眨眼间便如鬼魅般紧贴在了卫姝身后,袖底翻处,寒光乍现。
一柄短刀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那刀刃打磨得雪亮,在阳光下泛出剌目的光,顷刻间映亮了花真的眉眼。
她张大了漂亮的眼睛,身体习惯性地微微一侧,仿佛想要躲开那即将泼溅而来的某些事物,一旁的蓿则是面色淡漠,苍老的眼眸迢遥地看着犹自低着头的宋女,如同看着一件死物。
“嘭——”
房门陡然阖拢,整个房间陷入了昏暗。
………………
阿兰在巷口缓缓地踱着步。
东风浩荡,吹软了沧河的水波,吹绿了岸边的那一排白杨,引来新生的乳燕绕树翩飞,初试啼声。
大大小小的彩舟、花船与画舫泊在岸边,那舟中时而响起一两声锣鼓与号角,每有声出,必会引得两岸游人欢呼叫好。
每年的踏青节,白霜城皆会举办盛大的春祭,由金族并哈尔沁、索塔等其余五族轮流主祭。今年恰好轮到布海族,因这一族信奉的乃是水神,故每逢主祭之年,沧河便会变得十分热闹,那花船、彩舟并画舫便是布海族祭司献祭祝祷之所,而满城百姓亦皆到河边看热闹。
阿兰沉默地看着远处的河景,心底一派宁静。
他在等人。
等他一直以来总在等候着的那个人。
他是欢喜于这样的等待的。
在下雨的时候、在大雪的天气里、在偶尔明媚时常阴郁的街衢,在这一场春风里。
他欢喜于这样的等待,更欢喜于那俏丽甜美的少女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个刹那。
他知道,这样的等待或许已经不会再有了。因为他默默注视着的那个女孩,很快便将达成所愿,再也用不着担惊受怕地与那些地头蛇见面、偷偷摸摸变卖手头的东西以积攒银钱。
也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那爱笑的女孩便会成亲,而他将会以“嫔下”称呼于她,再以“殿下”称呼她的夫君。他们一定会很和美、很恩爱,说不定来年便会生下他们的孩子。
这并非是阿兰的凭空想象,而是近在眼前的事实。
这让他有一点的伤感。。
却也只有一点而已。
一个连名字都是由别人赏赐的低贱的奴的后代,不该、亦不敢奢求太多。
只要她好,那么,他便也会欢喜。
水浪轻拍着河岸,阿兰阴气沉沉的眼底里有了一丝波动,就仿佛风吹乱的湖面,有粼粼的波光映上面颊。
他有些不胜那明灿光影的耀目,禁不住微微眯起了眼。
好一会儿后他才惊觉,耀眼的不是波光,而是她。
她来了。
轻盈得宛若羽毛般的蓝纱裙,在春风中飘拂摇曳,那大片纱罗就像是托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