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见得?”叶飞挑眉反问。
那卫姝分明十分可疑。
自然,叶飞从来便也不曾相信过对方,只是在今天,这种怀疑达到了顶点。
那个在堂屋里可怜巴巴说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秀丽少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可疑。
“你曾说卫姝那把伞的分量不对头。还有几次,你想掀开她盖在竹篮上的油布,但每一次都她都巧妙地避开了。
再有方才,她说出自己姓名时的那个语气、那个神态、那通身的气度,怎么看都很不寻常。这样的人物偏偏成了奴仆,这说出去谁信?”
叶飞的话说得很快。这其中既有他与周尚私下的猜测,亦有他方才的观察和推断。
周尚对此却有不同意见,道:“头儿,当初我们找到她、说动她,再以各种法子试探于她,图的不就是她身上这些疑点么?
小陆大人交代的那三大特异——沉默、古怪、介乎起眼与不起眼之间,卫姑娘她一个人可都占全了哪。若不然,咱们又何必非得找上她?”
叶飞张了张口,一时竟有些语塞。
他自然也记得上锋的要求,可心里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便道:“话虽是如此,我却还是觉着这卫姑娘古怪得有点……反常。”
此语一出,他自个儿倒先乐了,摇了摇头道:“罢,罢,我这话分明也不对头,古怪可不就是反常么?”
周尚并没接话,停了数息后,方才用很低的声音道:“卫姑娘的脉息……不大好。”
他从前曾经做过游医,虽然医术很不大高明,粗粗探个脉却还是成的。
“我半个月前曾借故探过她的脉,探出她身上一直都有暗伤。今日上晌我找到她时,又悄悄地探了她的脉。她的伤势越发地重了,气血两亏,且还是大亏。”
“你的意思是,卫姑娘干不了杀人解尸这种力气活儿?”叶飞一脸地古怪之色,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
周尚神情郑重地点头道:“是,头儿。以她这等脉相,莫说杀人抛尸了,稍微重一些的东西她都抬不动。
至于那油伞和竹篮,今日趁她昏迷时我也查过了,并没有问题。过后我还主动替她撑伞,她不只没拒绝,好像还挺乐意,那伞柄我摸了一路,没什么不对,分量也合得上。
再一个,在来的路上,我故意不说话,暗中观察她的反应,她除了脸色不大好之外,和平素差不太多。”
“果真如此么?”叶飞眉毛挑得老高,面上的怀疑浓得几乎化不开。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着那位卫姑娘有点像在作戏,方才有好几次,他竟然生出了正在照镜子的感觉。
当年他对着镜子无数次演练神态,深知若要表现出自个儿难受时,眉毛便需得这样动;若要显得虚弱时,则眼神便要那样飘。总之,只要习练纯熟,无论怎样的情态皆可手到擒来。
今日卫姝的一行一止,就算不是照着这模子套出来的,也差相仿佛。
真是越看越可疑。
“我觉着卫姑娘纵使可疑,也不在这一处。”周尚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并非不怀疑卫姝,只是医者的良心让他觉着,怀疑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动辄便要晕倒的小姑娘,有些过于残忍了。
说罢此语,周尚颊边肌肉忽地有些扭曲,眼眶也再度泛红:
“头儿你别忘了,卫姑娘可是咱们宋人,还是那金狗家里的奴仆。在那群该死的金狗眼里,宋人还是人么?咱们宋人又有哪时候被善待过?这狗曰的白霜城对猪狗都比对宋人好,我……”
他猛地转望叶飞,眉间有着压抑不住的情绪:“头儿,我……我有件事一直没与你说。赵谭他……他好像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
周尚的双手紧紧握住,似是在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
“别看赵谭能走能说地,表面看起来没什么,他的暗伤却是比卫姑娘更重,我探过他的脉息,已近油尽灯枯。
你还记不记得就在两个月前,小陆大人拟过一份名单,列出了要从白霜城撤离的人,那里面便有赵谭,可后来他的名字却又被划掉了。
我前几日才知道,原来那是赵谭自己提出来的。他可能已经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
周尚的声音颤抖起来,眼睛也越来越红:“赵谭说,他一家老小都被金狗杀绝了,就算回到了大宋,他也没有了家,还不如留在白霜城多弄死几条金狗,是以他拼了命地想要做成这一局,可谁想……”
他的声音一下子哽住,整个人僵立数息,突然一拳打在梁柱上。
“嘭”,梁木震动,簌簌地落下了些灰尘。
叶飞两眼目注着窗外,只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下属的肩膀,以示安慰,复又长叹了一声。
寂然如幽微的烛火,笼罩着这间逼仄的小屋。
良久后,叶飞才启唇说道:“赵谭的仇且先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