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生了,吴家人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吴苗翠的爹,手里的烟袋锅子都掉到了地上,“完了完了,嫁出去的女子,咋能在娘家生娃呢?咱老吴家的风水要坏了。”
吴苗翠的大哥很后悔,“窑洞也是咱村的勒,早知道,就该把她赶到野地里去。”
吴苗翠的娘,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她家的大孙子也要出生了,女儿这个孩子,会不会克大孙子?
秦大夫哼了一声,“二伯,瞧瞧咱村这都是些啥人?”
在甘青堡,秦家是大姓,吴家是小姓,眼瞅着秦大夫都说了要破除陋习,吴家三人还要丢人现眼,这简直是跟村里作对。
村长横眉立目,“咋,闺女给你们添了外孙子,你们还不高兴,你们是想逼死她吗?咱这村小,容不下你们这种狼心狗肺的人,你们走吧。”
要是甘青堡容不下吴家,其他村子更不可能接纳吴家。
听了村长的话,吴家人才真真切切感觉到怕,他们就想不明白了,自家这死闺女,生娃就生娃,为啥非得跑回娘家来霍霍一番?
吴苗翠把娘家当成家,把娘当成娘,这些人可没有把她当成闺女,在他们看来,吴苗翠就是个能换彩礼,能帮家里干活的工具人。
为啥会这样想呢?
因为村里祖祖辈辈就是这么传下来的。
甚至在吴家人看来,他们对吴苗翠已经不错了,至少平平安把她养大。
还有好些女孩,一出生就被处理掉了。
这种情况,导致当地的男女比例极不均衡,等到男娃长大需要娶媳妇的时候,只能花高价彩礼从外面找。
一年又一年,恶性循环。
各种歪理邪说被当成至尊宝典信奉,并且遵循着,谁都不觉得,那些奇怪的讲究是错的。
为啥闺女就不能回娘家生孩子呢?
其实,在吴苗翠没有回来之前,吴家人也不富裕。
也不知是哪根筋错乱,他们认定,只要吴苗翠回娘家过年,吴家就会一直穷下去,永远不会翻身。
其实吴家人一直穷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懒。
别人能种果树种药材,他们一年四季种的还是土豆子,没别的原因,就是土豆子好成活,高产,是懒汉专用粮。
他们一年又一年的过下去,完全生活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一门心思指望着大儿子生出大孙子来。
仿佛大孙子出生,就会带领他们全家改变命运。
却从没有想过,一个只会种土豆子的家庭,大孙子又能出息到哪里去?
吴家人不说话了,他们心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却真真切切感到怕,对于愚昧的人,只能先打到他痛。
村长到底是有见识的,训斥完吴家人之后,又把全部心思放在了吴苗翠身上,“产妇不能见风,得给她找个房子。”
这下村里又没人吭声了,吴家人都不想让吴苗翠回去,其他人家就更不用说了。
方大夫抱着个襁褓走了出来,“老秦,你找个车,咱们带着产妇去县招待所。”
“好。”秦大夫把这个任务又交给了二伯。
二伯满心想招待秦大夫两口子,一听他们要去县城住,顿时觉得有些失望,可要是硬把秦大夫留下来,这产妇也得留下来……
多少年的讲究啊,说产妇带着血光之灾,他家能架得住吗?
秦大夫看出了二伯的心思,似笑非笑,“二伯,别想那些没用的,我和小方都是大夫,这些年帮人接生无数次,你看我们倒霉了吗?”
秦二伯一下子被解开了心结,秦大夫天天跟病人打交道,都没有倒霉,他只是收留一下孕妇怎么了?
“咱们都是一家人,别说那些见外的话,我刚才是寻思呀,把哪间屋空出来,现在我想好了,你和小芳就住老二那间房。
把吴家女子抬到厢房去,厢房有炕,烧起来就暖和,冻不着他们。”村长笑眯眯的说道,仿佛他从未进行过内心挣扎。
秦大夫就问方大夫,“先住村里,行不?”
“也行。”
产妇和孩子都需要好好调养,尤其是产妇,她的裤子都被血水和羊水浸透了,这个样子怎么往城里赶?
村长立刻安排自己的婆娘回家做准备,然后又调派人手,帮着抬产妇,抱孩子。
甘青堡是男人掌事,村长在家里说一不二,他安排下去,大家伙立刻执行,很快就把产妇给安置妥当了。
吴家人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村里的风向立刻就变了,原本还同情吴家人的,全部跳出来骂他们家,说他们家没良心,活该穷一辈子。
吴家人被骂的抬不起头来,回到家里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
吴老大越想越生气,他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做了村里人都会做的事儿,怎么突然就被千夫所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