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雪势极猛。 李书音在灯下,紧着时间翻译,赶明儿将古籍归还太后。忙到三更天,肩膀酸痛,出门活络筋骨。 门前雪堆积如山,高度比齐小腿肚。 转身进屋,铺陈纸笔。 “……你见过阳春三月的雪吗?在以前,我都无法想象。……” 洋洋洒洒落字千余,多唠家常小事。 信件起首没有称谓。 然而,字字句句都与魏七郎相关。 去岁,松县一别,除一封密信报平安,那人再无只言片语抵达。 思及此,她感到心烦气躁,辗转反侧至黎明,才稍微有了困意。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毡帐外,雪后初晴。 她的住处,离太后居所有段距离。这几日,天公不作美,雨雪霏霏。太后疼惜,免她前去请安的差。 梳洗时,听侍女说,太后胃口不佳。李书音决定亲自熬开胃粥送去。 或许因为飞鹰镖,或许因与苏农氏兄妹交好。自来栖山,北燕太后将她视作亲孙女,很是疼爱。 比如,北境各部不兴过除夕,但太后仍为她订制贺岁新衣。 雅白窄袖长袍、浅紫立领绣兰花短袄、雪白鹅绒缘连帽斗篷。 乌苏说,她皮肤白眼睛亮,穿上这身行头,简直像雪原上的小白狐,透着机灵劲儿。 年初,苏农氏兄妹回老家去了,太后抱恙,常卧床静养。 最近几个月,李书音总单独待在屋里翻译书籍,也常去南面山坡。 带上食盒,步行去太后帐中闲话。 直到傍晚,才告辞出门。 恰逢夕阳西下,余晖中,南方小坡仿若披上层轻盈的金色纱帐。 栖山带‘山’,不见山。旷野中,唯南面一片小山坡,坡下一条清水河。 只是,现在雪海无垠,河面冰冻,怕要再等两个月春草才绿。 今日阳光明媚,坡下积雪融化大半,雪水沿着小沟流向长河。 李书音伫立坡顶,向南眺望,见一人一马正朝这边疾驰。 等近些,看清楚,先一愣,继而欣喜若狂。挥手高呼:“东阳!” 熟人面前,她本就开朗活泼。遑论时隔数月,在异国他乡和故人重逢。 哪还管什么贤淑端庄之类虚头巴脑的东西,尽顾着遵从内心真实的感受去了。 相距很近后,东阳下马,作势行礼。怎料,李书音一把扑进他怀中,堪堪把他惊呆住。 “你怎么才来呀?” 小猫儿似的埋在他胸膛,瓮声瓮气地问,怪可怜的。 东阳哪儿受得住?立时无比愧疚,只管道歉:“对不起。” “嗯?”李书音忽地抽离,抬头,睁着微红的眼睛瞧,“你生病了吗?嗓子这么哑。” 不等回话,她自顾自地伸手探对方额头温度,比对自己,“不烫呀。” “风寒未愈,不要紧。” “苏农世子常说,好嗓子可谓天赐,万中难挑其一。你的声音好听,如钟长鸣,洪亮清越。需得好生将息嘞。” 东阳含笑:“臣记下了。” “天太冷,快回去烤火。” 她说着,便要像在皇宫那样,去拉东阳的衣袖。谁知他略用力,定在原地。 他稍退一步,微微躬身,道:“公主逾及笄之年,需守百世之规,臣亦当如此。” 百世之规?男女大防授受不亲?君臣之纲尊卑秩序? 眼前人垂头,尽显恭顺,音容相貌依旧。 刺骨寒风穿过旷野,掠过水洼,倒映出李书音落寞的神情。 默了片晌,她低声回:“以后我会注意。” 说完,默默往回走。 东阳牵马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爬到半坡,李书音主动打破僵局。 她像东道主,口若悬河地介绍栖山。说风俗人情,说知己好友,说自己很期待青草野花遍地的盛景。 “来北燕半年,跟苏农世子他们学外语,现在交谈顺畅无碍。 我还试着翻译了好些孩童读物,等哪天回南凉,把它们一起带去,让南凉的孩子们也能通过书本想象草原胜景。 下一步,我将深入涉猎古籍,希望能取其精华,将好的东西传播到南凉。” “公主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臣为您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