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跨过尸山血海,目不斜视,琥珀色眸子一片沉静,端的是大气威严。 孤身赴敌营,那份镇定,让完颜明珠都为之一振,钦佩之意悄然自心底蔓延。她跃下马背,静静等待。 来到北燕大军阵前,李书音率先微微屈膝,以半礼相见。完颜明珠还以抚胸礼。 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几眼,完颜明珠戏谑地假笑:“你就不怕?” “帝姬存心为难,之前就能动手。” “他的恩,只够抵消一条命。” “两国交战,对朔方了无助益。” 直击七寸,讲究一个快准狠。完颜明珠收起轻视,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即使锋利的刀刃下一刻就划破她光洁白皙的脖颈,她也该会傲然挺立。 忽然失笑,完颜明珠道:“素闻松县毛尖乃千金难买的名茶,今日不知能否有幸吃一杯?” 满地尸首,唯余血海,岂有清茶? “松县军民为御外敌,劳心勠力,无暇烹茶。” 李书音噙笑,客气疏离,不卑不亢。 “下次,帝姬随北燕使团再赴南凉,过境时,松县军民定备清茶一盏,恭迎帝姬。” 悟出其话中之意,完颜明珠倒也爽快,支她另寻别处,再叙私语。 北燕骑兵听令,腾出块空地。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并行远去,私下交谈。 没人知道她们谈了些什么。在此之后,双方在阔地划出条楚河汉界,两军分别驻扎在线的两侧,再未动过干戈。 第三日清晨,北燕军遵照镇国帝姬之命,彻底退到边境线以北。只剩完颜明珠一个人留在松县城内。 辰时二刻,晋州大军抵达松县城外,宣告松县危机解除。 晋州知府杨启找到李书音时,她正为一个年轻士兵换药。 昔日玉叶金柯、两代帝王捧在手心宠爱的嫡公主,而今未施粉黛,形容憔悴。 这种事,竟发生在她生父驻守大半辈子的晋州! 杨启万分惭愧,俯首叩拜:“微臣杨启来迟,罪不可赦,请公主责罚。” 他身后大小官员,悉数跪地。 松县县丞、军师等人见此情景,无不瞠目结舌。反应过来,纷纷叩首。 换药导致衣裳和手都沾满鲜血,李书音失神,愣愣地杵在凉棚下。 文武官员、黎民百姓黑压压地跪满长街,直达城门外。 那儿,停着一辆马车,拉车的马儿名叫追风。它的主人站在旁边,身形消瘦,风吹欲倒。 她看见,他也屈膝、伏地。 瞬间,憋在她嗓子间的那口气像块巨石,直坠腹中。 陡然惊醒,李书音深吸一口气,擦擦手。先对杨启行万福礼,之后才说:“免礼。” 杨启:“谢公主。” 众人:“谢公主。” 松月客栈二楼,完颜明珠将一切尽收眼底。 早听说南凉重嫡,今日一见,方知所言非虚。 一颗南凉新帝放弃的棋子,因嫡出身份未被剥夺,哪怕落魄至斯,仍会受臣民敬重。 打过照面,县丞把情况事无巨细地汇报清楚。得知北燕镇国帝姬在城中,杨启提议见一见。 李书音讲明:“帝姬生性沉静,不喜会客,见面之事就免了。杨大人先忙,我亲自送帝姬出城即可。” 杨启微微躬身:“听公主的。” 大家各自忙碌。 镇国帝姬素喜清静,为表谢意,松县县丞专门征用松月客栈,为她清场。 马车来到客栈前,魏溪亭仰头见明珠。 卫兵头领乃本地人士,自然认识在松县待过几年的魏溪亭。毕恭毕敬地上前问候:“魏郎君,久违。” 魏溪亭颔首,寒暄几句,道明来意。 “我能否见见帝姬?” 头领略显为难。魏溪亭正要作罢,完颜明珠在堂内传话:“让他进来。” 引他到二楼雅间,为他斟茶一盏。 “想问什么?”完颜明珠开门见山。 此前,两人见过几面,倒也算旧相识。楼下人来人往,长话短说最好。 “这几天,帝姬和我们公主都在一块儿?” “嗯。” “她状态怎样?” “不哭不闹,能吃能睡,冷静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完颜明珠陈述完毕,添了一句,“你觉得,她是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