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相照,勾勒出他俊美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眼眸很亮,头发高高束起,像降世神明。 月色正浓,簪子中间那颗白玉珠熠熠生辉。 此般人物,光长相就使人心驰神往。 平白无故,因一个梦对一人好,李书音权当玩笑。 “御花园初见,月色真美,我从未见过那样干净的眼睛、那样清冽的笑容。当时,我动过私心,欲向皇伯伯请旨留你。” 十三里坡灯光璀璨,魏溪亭喉结滚了滚。 “比起武将,你倒更像文臣。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温柔的带刀侍卫。 中秋宴之变,我恨你、惧你,后来听闻你为南凉鞍前马后,渐渐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直到在青山见皇伯伯无恙,我才彻底放下偏见和敌意。” 她自幼得先帝和青山君偏爱,学问、品行、胆识都不输儿郎。 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两世时光,魏溪亭都清楚地了解,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姑娘。 那些曾经的误会,魏溪亭都不在乎,更不记恨。唯独一事,令他难以释怀。 “让公主看见脏东西,臣很抱歉。” 香囊坠上镶嵌的墨玉,反射月光,忽地亮眼。李书音低头看了看,不知他指中秋宴之变,还是沙漠遇险。 “春雨如膏,农夫喜其润泽,行人恶其泥泞;秋月如镜,佳人喜其玩赏,盗贼恨其光辉。各事其主,立场不同罢了。 中秋宴之变,晋王为贼子;三年国泰民安,新帝为功臣。江湖之远庙堂之高,都讲究成王败寇。我恨新帝,是私人恩怨,与旁人无关。 佛说众生皆苦。从前我被保护得极好,不解此中意思。踏出宫门,一路北上,看到很多景象,才明白何为众生之苦,才慢慢开始思考很多以前没考虑过的东西。 如果有机会,我想效仿二姐,周游天下。” 魏溪亭回:“人生在世,规矩之内,图个随性而为。公主想做什么,尽管去做。” 或许因为再过几个时辰,便要分别;亦或者,难得找到共同话题,两人相谈甚欢。 翌日,天刚蒙蒙亮,李书音听见魏溪亭叩门轻唤,说清晨赶路天凉快。 等穿戴完毕,开门时,魏溪亭已备好洗漱物件。楼下,农家老翁正帮忙拾新鲜青草喂马。 按照约定,将由赫连西坞护送她前往望郡落脚。但直到登车,她都没看见赫连氏。 魏溪亭赶车,驶离农家院,却不是往黄沙镇方向走。 天儿早,路上无行人,车门敞开,仅隔着一道珠帘。她坐到车门边,问:“我们去哪儿?” “棉县。西坞临时被其他事耽搁,行程有变,改到棉县会面。”说完,他举细竹条扫过追风后背,“驾!” 十三里坡到棉县,约一日车程。 中午,烈日当空,人困马乏,他们找间茶馆歇了两个时辰。因此,未能在城门关闭之前入城。 棉县隶属望郡管辖,位置更靠近南面。城郊的长河自西向东,乃十三里坡河水的上游。 夜幕降临,两人在河滩露宿。 微风习习,河水潺潺,月光倾洒而下,水面波光粼粼。 许是暑热劲儿没过,李书音感到疲乏,正倚着一颗歪脖子胡杨小憩。 眼睛虽然闭着,但她脑海乱得很。那一缕松香味,大概是这乱局之中,唯一让她心安的东西了。 脚步声渐近,无需睁眼,她便知来者何人。 “公主,先吃点东西,回车上睡吧。” 葱油饼香味儿扑鼻,她也不知魏溪亭用的什么法子,让那饼加热后能和新出炉的一样松松软软。 他蹲在面前,眼尾笑意温和。 火堆相距很近,他也很近。 李书音这才注意到他左边眉棱骨位置的那道伤疤。约拇指盖般长,藏在浓密的眉毛边上,不仔细看,难以发现。 伤疤之下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潭水。 刀锋行走之人,怎生得出这样干净又明亮的眼? 兴许看得痴傻,她竟无法无天地伸手,去碰那道疤。 此举大胆,连另一当事人都怔住了。 姑娘体寒,指腹冰凉,触碰到眉峰的刹那,魏溪亭猛地惊醒,往后退了三寸,整个人绷得直直的。 两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一瞬,魏溪亭赶紧垂下眼帘。 “抱歉,是我唐突了。” 魏溪亭轻轻摇头,依然低眉:“柴快烧尽了,臣再去捡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