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以后,当她老到鹤发鸡皮,忘记许多人和事,仍然记得林州梵音寺菩提树下这个人。 南凉年轻一代世家子弟喜好评比,其中‘南凉三绝’中的美绝,为礼部尚书之子。 承德二年除夕,青山君宴请达官。礼部尚书携子赴宴,惊艳满座。 礼部尚书之子,论姿容,乃万里挑一。但在此人面前,也不免小家子气。 半扎披肩发,以白玉扣锁住;里面穿广袖月色交领长衣,外搭一件水墨薄纱轻衫。整体来看,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 他额上罩一张狐狸面具,再往下,那双琥珀色眼睛仿佛蒙了一层薄雾,摄人心魄,任凭有通天本事,似乎也逃不过。 阳光与霞光辉映,穿过葱绿的菩提叶,斑驳地洒在他脸上、肩上。他站在光影里,浅浅地笑,唇角梨涡盛满了和煦。 轮廓分明的面庞像凝脂雕刻,拿土陶埙的手像春荑柔嫩。 他比最美的姑娘还美,比最俊的男儿更俊。 公子只应见画,定非尘土间人?。 “师父。”小沙弥欢呼雀跃,跑过去挂住那人的手臂,“施主抽到了好签。” “何以见得?” “上次那个磕长头来求签的大婶,抽的就是这支签,住持说这是上上签。” 俊俏郎君满眼宠溺,说,住持大约打坐结束了,让小沙弥带她过去。 这等神仙姿容,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向李书音轻轻点头,算打过照面。 心中挂牵魏卿,李书音没心思和陌生人闲聊。微微颔首回礼,随小沙弥去求解签语。 诚如所言,那是支绝顶好签。 经堂东侧是一面平安墙,住持说:“依梵音寺传统,好签可换平安符,傍身庇佑。施主选一枚。” 方才进门时,李书音一眼看见平安墙右下角的平安符。 靛青方袋,同色流苏,袋子中间刺‘平安’白字,四周挑银丝祥云纹。式样简单,和魏溪亭平时的穿搭很适宜。 虔诚地把平安符装进平安袋,系紧,而后诚挚地合十感谢。 住持还礼,说:“施主且归去,愿危者化险为夷。” 怀揣着平安袋,刚走出经堂,小沙弥小跑过来,喜滋滋地炫耀自己料事如神。 “我说得没错吧?这是最好的签。” 满面愁云一扫而光,李书音笑道:“借小师父吉言。” 一颗心悬了许久,终于稍微放下。 回程时,她和小沙弥谈起菩提树下的那位神仙人物。 “《天南雁》是北方曲子,为思亲曲调。你师父从北方来?” “嗯。”小僧满脸自豪,侃侃而谈,“我师父云游天下,见多识广。他老人家不嫌弃我笨,肯收我为徒,我可是捡到大便宜了。” 老人家?李书音忍俊不禁。 树下男子瞧着和魏溪亭差不多年纪,左不过二十四五。在小僧这儿,却成了老人家。 小沙弥问:“你听过花家班吗?” “好像听过。唱《仙游记》的花家班?” “对。那你知道它家台柱子是谁不?” “花家班台柱子,艺名叫‘九重仙’。难道……” 小沙弥扑闪着大眼睛,肯定地点头。 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李书音瞠目结舌:“他是九重仙?” “你以为呢?”小沙弥特别骄傲,得意洋洋地表示,“天底下除了我师父,还有谁当得起‘九重仙’这几个字?” 倒也不假! 花家班名扬四海,九重仙当居首功。 东阳曾说,楚国花家班九重仙容貌绝美,雌雄莫辨,登台献艺时总戴面具,见过其真容者寥寥无几。 彼时,李书音还嗤之以鼻,驳斥说,既戴着面具,又何谈容颜绝世? 此刻见了,才惊觉自己坐井观天。 远远看着,李书音好奇。 戏班子走南闯北,风吹日晒。然而,九重仙非但不见半分沧桑,反倒处处散发出贵气,说他出自名门望族都不为过。 他往那儿一站,便由不得旁人主宰自己的眼睛。 小沙弥很粘师父,恨不得随时随地挂在师父身上。冲到九重仙面前,吧啦吧啦地讲。 “师父总说伯牙绝弦知音难求,什么…曲高和寡。眼前就有知音呐。施主不仅知道《天南雁》,还听得出师父思亲之情。” “哦?”九重仙望向她,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