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香融瞪圆了眼睛,倒抽一口气抬手捂住双唇。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无声催促着围观众人离开院子。 随着方才赶来的众人纷纷悄然离去,周围逐渐暗淡下来。 香融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走到回廊转角处,她悄悄回过头,朝着墙边烟粉色的身影抛去一个鼓励的眼神,然后消失在泊影视线中。 池边气氛有些僵,泊影避开赵云奕的视线,一阵心虚。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了,以不同的身份,面对的却是同一个人。只是不论从气氛还是时机来说,这第二次都有些过于不合时宜。 面前的墨袍皇子还僵在原处,泊影硬着头皮,抬起衣袖掩住半面,放柔了声音道:“奴婢从前听母亲说,深夜子时对着明月祈福,便可岁岁安康。可惜今夜无月,奴婢便想着来到塘边,向院中桃花树祈祷,愿神仙保佑殿下平安。” 说着,她抬眼望向天际,天边月被薄云笼罩,只余细微光亮。她又转头看向池边桃花树,如今尚未到开花时节,枝头桃叶已然开始掉落。 一眼望去绝不是适合祈福的景色。 幸而她口中向明月祈福的说法,也不过是随口编来的托辞。 赵云奕没有被她的话打动,却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望向泊影的目光带着些怀疑。 “傍晚时候我那般对你,你竟还有心替我祈福?” 墙边的侍女低下了头,双手不自然地绞着衣角,唇角浮现出些许羞涩的笑意。 “奴婢知道,殿下那时是误将奴婢当作了坏人。殿下身居高位,自然应该谨慎些,奴婢不怨殿下的。况且殿下发现抓错了人,后来不是还将芝麻糕赏赐给了奴婢。殿下的用心,奴婢都懂的。” 提起那一碟芝麻糕,泊影本能感觉到有些不适,但还是藏起眼中幽怨,作出一副娇羞状,微微扬起眉梢看向赵云奕。 她如愿从二皇子脸上看到了抗拒神色,他似是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最后还是放弃了反驳的尝试。 见赵云奕满脸复杂,心中的不适转移到了对方身上,泊影便放下了心。 “奴婢不过是个贫苦人家出身的侍女,而殿下就像天上的太阳。奴婢与殿下身份地位悬殊,此生只得仰望殿下。” 泊影故作忧愁叹了一口气,再扬起笑时,眼底似有些微莹光闪烁:“奴婢自知身份低微,但情深所起又岂能说舍就舍?奴婢只要能够跟在殿下身边,偏由骄阳光辉照亮一二,便心满意足了。” 墙根处阴影昏暗,轻柔的声音缓缓飘至赵云奕身前。 他原本紧紧皱着眉,却在听见某句话时有一瞬的怔忪,随即垂下眼睑,掩下眸光中一缕沉思。 情深所起,岂能说舍就舍。 面前人的一句话,好似一束不知何处来的光,点亮了他心中的某个角落,让他明晰,也让他羞愤。 从张翠花的话语中,他好像听见了自己。 分明知晓不该如此,他却还是对北境时接近又叛离的人有所留恋。 那甚至不是什么余情未了,直至今日,也依然满溢,只是被他藏在暗处,自己都不敢触碰。 而那个当即便转头离开的人,大抵自始至终不曾动过心意。 看着满怀期待的那张脸,辨出女子面容间那几分自己的影子,赵云奕心中更是憋闷,目光更沉了些。 而泊影不知自己为了做戏随口的一句话,在他眼中又加深了自己怎样的形象。 她说出那些话,不过是想借着机会膈应他一番,见赵云奕面上不曾展露出任何异样,她还颇有些疑惑。 但下一刻,赵云奕抬眼望来,眼底神色变化莫测,却不是她预想过的拘谨或是恼怒。 “安分做好自己的事,别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皇子眸光中掺杂的厌恶情绪逐渐清晰,周身寒意伴着秋夜冷风渡至泊影身边,比笼罩天际的烟云还要阴沉。 又是那样的眼神。 泊影甚至觉出一丝憎恨意味,就好像她是什么的秽物,嚎叫声污了他的耳,惹得他心生嫌恶。 她低下头不再看向赵云奕,轻声应了一句,声音里含着些委屈,垂在身侧的手将衣角攥出一道道显眼的褶皱。 赵云奕见她如此,似乎有些意识到自己方才话有些重了,但沉默片刻后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方走了两步,他又忽然停下了脚步。 “替身一事就此作罢,往后你也不必跟在我身边了。你本就没有身契,明日起是去是留全凭你自己。” 说罢,他便快步离去,身影不一会便消失再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