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就差在了这读书的脑袋上,刘师爷世情精熟,精通为官之道,但学问上就差得多了。厉知府呢,不说过目不忘,平时读报看书、吟诗作对,展现出的才华也让刘师爷印象深刻,而且厉知府私下出于兴趣也钻研过买地的学问,考个特进士只怕还真不难。 但,这就和他规划的思路大相径庭了,刘师爷才喘匀了气,便忙道,“东翁,东翁!这是何苦来哉,若是真去考特进士了,只怕是,被天下人引为奇谭,反而出了头了!您想,收到锦衣卫密令的知府县令,何止您一人,您本不出挑,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安安稳稳随大流也就罢了……” 厉知府就不是个好出风头的性子,立刻被说服了,起身来回踱着方步,有些焦躁道,“便正是因为不知他们如何处置的了!难道他们个个都把名单上的叛徒抄家了不成?我竟不知道他们是哪里弄来的人呢!” 消息传递不畅,只能依靠推测,厉知府的压力的确是大,刘师爷低声道,“东翁,这事虽不值得传说,故而我们不知究竟,但只看一点便知道了,若是下不了手去抄家,又何忍驱赶那些逆贼冲阵呢?我等必然会听到某县某府,有人抗命不遵被处罚的消息,既然没有,那便说明,他们走的都是一条路——” “把事儿办了……投了买,那便是彻底改换身份了,或者连名字都换了,往南洋、鸡笼岛一去,你们余下的儒门弟子,再骂我又能如何?我都金蝉脱壳了,你还能找得着人么……” 厉知府喃喃自语,他的面色在昏暗的天色中,剧烈地变化着,但说话的速度却半点不慢,十分流利,可见在心中掂量这条路已经不止一次,只是似乎尚有一些心结没有打开,让他迟迟不能下定决心罢了。 刘师爷和厉知府宾主相得,相处已有十年以上,他很熟悉厉知府的性格,也多少猜到了他的顾虑,知道火候已经成熟,便徐徐问道,“东翁,可是心虑家人?” “大方兄知我。”厉知府也叹息了起来,“唇亡齿寒啊,大方兄,今日我得了此令,焉知他日得令者,上书的不是我家之名呢?如今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皇上真不知世事至此么,此令岂非是把我往死路上逼?!” 他的顾虑是可以理解的,厉知府是陕南人,在老家族人众多,他遵令抄家之后,自绝于敏地官宦,无处可去,只能投入买活军麾下,却又焉知他日皇帝会不会以他投敌为由,去抄陕南的厉家呢?但如果他这时候咬着牙扛住了朝廷的压力,却又很可能被立刻拿下,还不用等将来,现在家就被抄了! 左思右想之下,竟是完全无路可走,似乎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便是自己一死而已,厉知府想到这里,悲从中来,也是热泪长流,哽咽道,“大方兄,你我至交多年,倘我真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少不了请你扶棺回乡,弟妹和犬子犬女,也请你多加照拂了!” “东翁,东翁且慢,到不了这一步,真到不了这一步!” 刘师爷啼笑皆非,忙一把扶住了厉知府,语重心长地道,“东翁入仕已经多年了,还是如此天真烂漫,这教人如何能放心得下?虽说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事情从来都不少见,但东翁也知,如今再不是国无二主的日子了,买活军侵占江南之后,便是货真价实的二分天下,到得那时候,臣、主之间,无非是一个‘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两厢的恩义而已。若是皇上当真如此无情无义,翻手无情,北地士人还能容得他么?他辣手对付江南士人,倚仗的是北地的士子,等到对北地士子翻脸下手时,他又该依靠谁去?” 这话,算是把如今的局面给说透了,厉知府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眨巴着泪眼迷蒙的小眼睛,缓缓道,“是呀……买活军要取江南,皇上自知抵挡不了,再加上江南商税本来也几乎缴不上来,本来是想给了江南,谈代管费的,说不定还能挣点,可江南士子闹事,绝了这条路,皇上一怒之下,便把他们完全割舍了,用他们的血肉,来补偿自己代管费上的损失……本就没打算真在江南和买活军打,不打,江北还能支持些年,真打起来,只怕覆灭就在转眼之间了……” 终究不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刘师爷欣慰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您总算是悟了!” “难怪,难怪,”厉知府的思路彻底打开了,“难怪这一次对南官下手如此狠厉,恨不得敲骨吸髓。而内阁虽然不肯拟旨,却也不敢公然劝谏,尤其是那些南人阁老,更是装聋作哑,宁可被千夫所指也不出头……” 这时候若是出头,那就只有被卷进去尸骨无存的份,这是在收砍头钱了,谁敢抗命?至此,厉知府的思路已经完全清晰了——死局之中,还有一条活路!身为在南方做官的北人,厉知府必须要把两个大老板都应酬好了,方才能活命,他要为皇上抄家,而且不能贪污太多,如数把银钱交给锦衣卫押走,如此可保北方的家人平安。 再者他还要保证浔阳顺利完成政权交接,没有形成抵抗,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