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人们脸上的笑容就和粮食一样宝贵——在这里,粮食是尽有的,百姓们就没谁饿着肚子,而笑容也随处可见,和她们同一天上岸的川蜀船工们,和她们在扫盲学校相遇时,也能听得到他们的议论,“郝老六都能给他吃饱,买活军是多阔气!” 郝老六在船厂做活,毛荷花对他有印象,是真能吃,她现在也在船厂做事,两人常在食堂相遇,郝六吃饭是用盆装——真一点也不夸张,他来了两次,食堂的便认得他了,一见他来,便给他盛一大盆饭,那饭盆有小孩儿双手环抱大小,虽说浅,但也能装五六个人的饭量。每餐的配菜在盆里真少得可怜——菜是有数的,饭可以尽量吃饱,此外还有些小咸菜、腐乳倒是可以随意加,毛荷花就亲眼看着郝六把一整排小咸菜碟子拿起来,左一碟右一碟,全倒进饭盆里,坐下来稍微搅和一下,抄起筷子便如狼似虎地往下干,一大盆饭不到十分钟全部吃完,他打个饱嗝还有些意犹未尽,慢慢的喝杯水,临走时还又拿了个白面馒头! 川蜀船工们说得不错,买活军是阔气的,只要不浪费,粮食造多少都不吭气,郝六这样的吃,他们也照样的供给,甚至还放出话去,说是要看郝六能这般吃到什么时候,吃多久他们就供多久——甚至还有买活军的兵爷来看,夸郝六能吃力大,是好汉子,从自己的份额里给他买鸡蛋吃。 不过是半个月,郝六眼见着至少胖了十斤,他的形象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他精瘦,又高又驼,肋骨仿佛都能数得清,皮肉紧紧地盘在骨头上,像是一条癞皮狗,半个月光景,郝六脸盘有点肉了,能站得直了,脸色有了一丝红润,他的食量居然也就变小了——哪怕他夸口,若是买活军舍得供,这样吃一辈子都行,但大家都看得出来,有了荤腥之后,他一顿从冒尖一盆饭,已变成平平的一小盆。郝六的这些同乡啧啧赞叹着,用还有一丝乡音的官话生疏地取笑着,“多少粮食喂出来这么几两肉,亏本生意!” 确实,毛荷花自己有时候都想着,买活军实在是财大气粗——他们这些苦命人,哪里配享这样的福,能够顿顿吃得饱呢!她算是能吃的了,来了买活军这里,一开始她一样诧异——做工的那顿包饭,这个可以想得到,但包饭的伙食竟如此精美,能吃白米饭,这就是想不到的了,而且配菜的油水竟也很足,一顿饭至少能见着一些蛋花,米饭更可以随意吃饱——哪怕就是建贼没来以前,这样的好日子怕也只有地主家的小姐能想一想,自然是轮不到她这个佃户家的丫鬟。 包餐都这样好,买活军这里的日子的确是太好过了,毛荷花被叫去和义父通信的时候,便着重地说了自己的吃食,她希望义父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吃得这样的好,哪怕别处有什么不好,那也完全能敌得过了,是应该多多地派了女娘们来这里,至少能吃得饱饭啊! 更何况,别处也没什么不好,毛荷花这一个多月以来,已经从坚定的义父追随者变成了更坚定的六姐信仰者,她们东江女娘到云县,在水泥宿舍里点着蜂窝煤炉子,枕着全新的,厚实的棉褥子睡了一夜,起来又吃了买活军免费招待的一顿早饭,第二天晚上就到处在问哪里能请六姐的牌位——便是毛帅自己也都没法过上这样的日子,买活军能招待她们这样的一晚……哪怕就是要她们的命,东江女娘们难道还好意思不给吗? 若是在这时候,买活军对她们提出了什么要求,就算再过分毛荷花也是一定会答应的,但办到了之后,她心里多少也会有一些已经偿还足够的感觉。可买活军对她们就偏偏没有任何的要求,似乎就像是他们所说的一样,他们真的只是缺少一些人手来做工——毛荷花她们安顿下来以后,被分配去做农活的也有,扫大街的也有,甚至买活军也在女工中招聘码头搬货的苦力,连毛荷花都是从苦力做起,只是在扫盲班毕业之后,靠着自己的成绩,在报纸上找了船厂的工作,现在船厂在大量招人,像她这样学习速度快,水性好又有远航经验的女娘,很容易便在船舱里找到了一个学徒的工作。 学徒一天是三十五文,包一餐,虽然是糙米饭,但真能吃饱,宿舍一天是五六文,东江女娘还是习惯一天两餐,毛荷花一天再吃个五文的早饭——多是粽子,最顶饱,这便有二十五文的积蓄,到这时候,她心里对谢六姐的忠诚,几乎已经和对毛帅的忠诚齐平了。虽然她从前也是毛帅信用的婢女,但小荷花做婢女的时候也没有自己的房间,她实在连梦里都不敢想象天下还有这样好的日子,而给她带来这一切的谢六姐,毫无疑问当然应该得到她次高等级的忠诚——由于她被毛帅救了命且养大到现在,所以毛帅还是最高效忠对象。 该如何回报自己的两个恩人呢?答案是很显然的,毛荷花虽然还没见过谢六姐的面,但已坚定地认为自己应当早日促进东江岛归于买活军麾下,更有甚者,应当推动买活军对辽东的吞并,原因非常的简单——她希望东江岛的百姓都能过上和她一般的日子,而比起靠她们这些女娘存钱接人,请毛帅倒戈当然是更加省力的办法,而且这样一来,她两个恩人的利益将极大程度地趋于一致,这也就方便了毛荷花的报恩。 不过,像毛荷花这样大胆,还敢于思考天下大事的女娘并不多见,大部分女娘都还是从小处开始,重新经营着自己的生活,思考着自己的回报——毛荷花是不太去澡堂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