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来, 慢来,大家慢慢来啊,说官话——绍兴话都帮我收起来哉!你们只讲绍兴话的要去你们的相亲小会里找的, 来来来, 女方家长都站到我身后来排好队,小伙子一个个慢慢相, 慢慢相!”
“啊,这个小伙子看着人蛮好, 干净相, 也精神的,你哪里人啊小伙子, 不是绍兴也不要紧,之江道就可以了, 我们么这里也招了不少嵊州女婿的!”
“喝茶来,喝茶来,一大赶早来相亲,吃口薄荷饮子去去火气!”
“香露水要不要,老多人汗臭兮兮的,来身上喷一点花露水,小伙子, 侬相亲大会么来都来了,身上气味不好,不中用的!来,一块钱一瓶, 往身上好歹洒一点!”
“阿姨,吾啊家里也是绍兴的,就是家里没有人了, 现在就我一个,房子也没有,工作么,暂时是在帮人家扫大街的,扫盲班上出来,再做打算。”
“绍兴的扫盲班还没毕业?你是山里厢的吧?啊?你是五夫的?还要再往里走一天?怪道了!那么……你先跟我来好了,叫我家姑娘相相再说了!”
才刚睡醒,早饭一口没吃,上了码头便卷进这样乱哄哄的闹市之中,鲁二几乎要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在人群中东张西望,只觉得这些人说的话,虽然是官话,但地方口音还在,十分难懂,就算是听得懂字,却不能把意思串联成话。张口结舌,被排揎在角落里看了半天,这才有好心人过来问他,“你的号码牌呢?怎么不挂在身上?”
“什么号码牌?”
“啊?连号码牌都没有?那你也要来相亲?”这人立刻挥起手来了,赶苍蝇一般赶着鲁二,“去去,去,你这样没人搭理你的,你往前走,大概第二个街口,有个大门楼,门楼下头是婚介所,你要拿身份文书到那里去登记了,核验无误才能进来的!”
“不是,我——”我是来纺织路厂子里上班的呀!
这句话没说出口,那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鲁二也是无可奈何,又挠了挠脑袋,踮起脚看了一眼,见这街市后方的院子,大门紧闭,瞧天色似乎也不像是上工了的样子,心想,“刘营对我说,纺织厂也是三班倒的,不过,人事什么的还是如常上下班,我要找人报道,这会儿也找不到人,不如先去吃个早饭,到婚介所问问这帮人什么时候散,若一天都不散,这么乱,叫我怎么去找厂子!”
这样一想,便信步而去,虽然大会人群非常拥挤,但他这样的高大壮汉,于人群中颇有些鹤立鸡群,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纷纷让开路,鲁二很快就走到街角,果然见到一个门楼在街道尽头,上头写着‘雨顺’两个字,这样鲁二立刻就知道这里其实是街头,门楼的另一面当是风调,那里才是从城区而来的方向。
门楼两侧,都是依次排开的气派屋子,毕竟这南边富庶,哪怕这些民居当是入买以前建起来的,还是老式的瓦片斜屋脊,但下头的已经是水泥抹面的砖块房子了,因此建得相当的高轩,窗棂也颇有些雕饰,开的都是玻璃窗,有一个里外三大开间的屋子,挂着《玉成好事》的横匾,柱子旁挂着竖门头,是《绍兴府婚姻介绍所纺织路分所》,门板已经卸下来了,檐下还有一张大桌子,后头坐了三四个人,桌子前写了‘招婿大会号码牌发放处’的招贴。
从这门楼再往外,方才是鲁老二熟悉的早餐档街市,水泥路两侧不少食铺已经开门了,还有小贩在屋檐下推了车叫卖早餐的,混杂着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鲁二一闻,肚子顿时咕噜噜直叫,当下也不理会那管号码牌发放的几人,大步走出门楼,先到远远就看好的一个热水灶铺面前,问道,“这热水怎么卖的!”
“一文一桶,自然都是这个价的!”那伙计一听就知道鲁二是外地人,立刻就换上官话来招呼了,还殷勤地道,“客官你用不得这许多,不如去旁边铺子坐着,他们热水免费供的,也是从我们这里来打,只要在那里用饭就行了!”
这里的桶不大,不算提手大概到鲁二小腿上头一些,热气腾腾打出来还在冒泡翻滚,鲁二估摸想道,“兑成能洗澡的温水,差不多也就是澡堂子那一大桶的份量,一文钱一桶,没有什么出入。这南边人做生意倒是实在,不弄什么狡狯,心也好,不欺生。”
他们进入买地之后,也被分头安排着洗过澡,打听过买地的热水价格,知道这热水灶往往连着澡堂,而且不论是热水的价格还是井水的价格,都要比京城便宜得多,也不免感慨南方的日子好过——且南方人是真会做生意,看这澡堂,开在婚介所旁边真是开对了,虽说不能泡澡,但从早到晚客人都是络绎不绝,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两三个青年刚从澡堂出来,身上散发着喷香的花露水味道,往门楼下方的婚介所去了。
鲁二这里,虽然无意参加什么招婿大会,却也是有两日没洗澡了,厢军没散开之前,一切行动都是成帮结派的,他要自己跑去洗澡也不方便,这会儿见了大家都清清爽爽,身上也是发痒,先依言到热水灶旁边的店铺坐了,一问早餐价格——比起北方也是想不到的丰盛便宜,一大碗‘泡泡馄饨’也就一文钱!
这里的店铺,但凡是有的商品,都是写了竹牌子挂在墙上的,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