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将自己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整理整齐, 重新恢复了他大总管的神采,瞧了跪在地上,满脸都是血迹巴刚科, 扬眉吐气, 在心底狠狠呸了一声。 康熙下了马车, 背着手走了两步,淡淡说道:“石文炳, 你好生厉害啊!” “奴才不敢。”石文炳大气都不敢出。 起先他是觉得梁九功声音有点熟悉,但是谁知道梁九功竟然是粗着嗓子说话的, 他只是有些疑惑,但想着不会那么巧, 直到后面听到皇上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炸得他心神俱裂, 慌里慌张从马车上爬了下来。 “养出这种奴才,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呢?”康熙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 俯视着石文炳, “想想你刚刚说的话, 朕三令五申,不得称呼百姓为贱民, 不得欺压百姓,你做到了哪条?” 石文炳想了想自己刚刚说的话, 不只他自个儿说的话, 还有巴刚科的言行——贱民、他就是道理、小白脸、殴打步兵营、公然勒索…… 于是在凛冽的寒气之中, 他再次出了身冷汗, “奴才知错。” 梁九功也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把椅子, 放在了场中,康熙坐了下来,看样子是有长时间逗留的意思。 康熙看了看跪着的百姓,“众位都起来吧,天寒地冷,可别冻着了。” 听闻康熙这话,石文炳动了一下,正准备爬起来。 康熙扭过头,指了指石文炳,说道:“没说你,你继续跪着。” 石文炳闻言,整个人一愣,又重新老老实实地跪了回去。 “你这么着急,要去哪儿呢?”康熙说道,“不知道的还以为罗刹人打到京城来了呢?” 康熙一阵奚落,石文炳根本不敢说话,只能低着个脑袋,听着康熙埋汰他。 “奴才有要事要办,这才急急忙忙,实属无心之过,还请皇上恕罪。”石文炳说道。 康熙的胳膊搭在扶手之上,侧着身子,斜睨着石文炳,“说说看,说给大伙儿听听,也说给朕听听,看看是什么要紧事儿能让你枉顾律法,在大街上疾驰马车?又是什么要紧事儿能让你一言不合纵奴行凶?” 石文炳犹豫,眼珠子乱转,心中焦急得恨不得抓耳挠腮。 “你慢慢想,慢慢编,最好是滴水不漏,不然可是欺君之罪。”康熙见他神色,便知他这一肚子的坏水在酝酿什么。 “皇上恕罪,奴才……奴才是去赴宴的。”石文炳的声音越说越小,后面几欲不可闻。 “什么宴?”康熙继续问道。 “辰泰得了好酒,让奴才一起尝尝。”石文炳说道。 “还有呢?”康熙问道,一坛子酒,送到府上不就得了,还能让石文炳亲自跑一趟。 “还……还有……”石文炳支支吾吾。 “还有什么?”康熙好似耐心很好地问道,见石文炳几欲遮掩的样子,“你要是不想说,朕也不逼你?” 石文炳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康熙说道:“那朕就去问问辰泰,想必他更愿意说吧。” 辰泰要是说了还有他什么事情? “还有……还……还有歌舞……”石文炳羞愤欲死。 “你瞧瞧,为着这个事情当街纵马的时候不觉得羞愧,纵凶行恶的时候不觉得羞愧,现在倒是要面子了。”康熙嘲讽道。 “奴才罪该万死。”石文炳说道。 步兵营的人此时才姗姗来迟,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为首的孙安说道:“卑职不知皇上驾临,特来请罪。” “没事,再晚点,这儿的事情都要解决完了。”康熙说道,“站在一旁听着吧。” “是。”被康熙一阵嘲讽,孙安只得站在一旁。 他听说是石文炳的人闹事,就没急着过来,毕竟同值的兄弟现在还半死不活,他那里敢管这位爷的事情。 “石文炳。”康熙说道。 “奴才在。”石文炳赶紧说道。 “你的人惊扰百姓,打了朕的步兵营,刚刚又辱骂朕,你说该如何处置?”康熙问道。 “都是奴才们自作主张,求皇上降罪。”石文炳说道,这种诛九族的罪他可背不起,能甩出去就赶紧甩出去吧。 康熙正恼着八旗这些事呢,岂能让他如愿,否则也不会当众逼问他有什么要紧事儿,故意让他出洋相了,“你的意思这事儿与你全无关系?” “奴才不敢,奴才没有管好府上的人,求皇上降罪。”石文炳说道,若是全然把罪责推脱出去,必然会引得皇上厌恶,认此三分罪,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如此方为脱罪上策。 康熙瞥了他一眼,倒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也会干出些糊涂事,“的确是你的责任,也该降罪,你说说怎么惩罚比较好?” “这……”石文炳迟疑了,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要说怎么惩罚奴才,他还能说出一二,这要怎么处罚自己,他还真不好说。 见石文炳沉默了好一会,康熙不耐烦地提醒了一声,“嗯?” “回皇上的话,皇上想怎么处罚奴才,奴才绝无怨言。”石文炳说道。 “哦?”康熙说道,“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九族不也包括您吗?石文炳怔愣了一下,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不过他已经明白皇上的意思,想必这次不能大事化小了,当即咬牙道:“奴才有负浩荡皇恩,罪不可恕,自愿革去都统一职,同时罚俸三年,以表悔意。” 康熙点点头,石文炳还是挺识趣的,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用太费劲儿,他又看看那几个刁奴,“他们呢?” “这几人仗势行凶,罔顾法纪,请皇上按照律法处理。”石文炳说道,言语之中还带着几分大义灭亲的味道。 看得康熙一阵恶心,顿时好感全无。 “皇上恕罪,求皇上饶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