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别的,正是尸体的脚底上有一条约莫一指多长的黑色的线,几乎肉眼可见地穿过了脚心,往上看,胸前下方至肚脐上方,也有一条隐隐的黑线,这一条比较淡,若非仔细看肉眼几乎看不见,也就江川这样的目力,在距离这么远的地方能看得清。
粗一看便知,这两条黑线都是在经脉上,都不长,若不是尸体被水泡得发白,应当是肉眼看不见的,他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
傅语冰端详了一番,以免误判,还是用手蹭了蹭,确定是在皮肉里面,筋脉之上之后,眉头拧得更紧了,正凝神之际,突然察觉到从人群中投过来一道古怪的视线,她猛地抬起了头,目光从人群中逐一扫过,堪堪落在了江川的身上。
江川一贯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傅语冰从他眼神里看不出什么东西,停顿了一下,继续朝下一个人看去,看了一圈,并未找到感觉中的那道目光,想了想,便又低下了头,继续验尸去了。
符羽蹲在她对面,眼睛虽然是盯着尸体,但却时不时的瞥着她,她看哪里,他就看哪里,傅语冰看尸体脚底的黑线,他也看,傅语冰盯着尸体胸口的位置,他也盯着胸口的位置,傅语冰的眼神在江川身上顿了一下,他便瞧着江川一动不动了,食指在下巴上快速划动了两下。
尸体看久了有点恶心,想吐!
要说验尸这活儿,断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像郑老伯这样的尸体算是仵作行最喜欢的,干净完整,才死不久,完美无瑕的教科书一般的淹死尸体才有的各种特征。
可普通人不一样,尤其像他这样离得近的。
人在死后不久,尸体便会散发出尸臭,刚开始时很淡,但是那怪味,比世上任何一种味道都要难闻,闻之难忘,符羽叫这臭味一击干“呕”了一声。
傅语冰见惯不怪,头也不抬地道:“受不了的话,就离得远一点。”
符羽神神叨叨地道:“傅小姐,是闹鬼了?还是我的鼻子出问题了,郑老伯不是刚死么,我怎么就闻到了一股臭味了?”
傅语冰道:“人死后一两个时辰身体里开始腐败产生腐败气体,也就是我们说的尸臭,你要是忍不了,你就别强行忍着。”
“谁说我不能忍了,我能……”
话还没说完,也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吹的尸臭扑面而来,符羽强行忍了忍,结果没忍住“呕”了一声,还真吐了,他是听劝的,立马从地上站起来,到一边吐了去。吐完厚着脸皮,走到了江川的身边挤了挤,挤出个位子,坐下去。
原本坐在江川旁边的卢一尚,看着他,将信将疑地问道:“真有那么臭?”言下之意别不是为了引起傅小姐的注意吧?
符羽:“不信的话,你去闻闻。”
卢一尚吐出两个字“不去”接着又开始文绉绉地说着什么,“殁于黄泉,永逝人间,一别人世,身归九泉……”
“得得得。”符羽赶紧叫停,“我劝你还是去闻一闻,”他用手指了指适才自己蹲过的地方,“好地方,刚好在下风口上,风一吹,臭味扑面而来,神清气爽,保管晚上吃的东西马上就从你嗓子里蹦出来给你看。”
“……”卢一尚不理他了。
符羽自己说完连着又呕了几声,差点又吐了,呕完擦擦嘴,大概觉得擦得不干净,抓起江川的袖子又擦了擦。
江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悠悠地道:“你这是何苦?”
符羽道:“我好奇还不行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才刚死不会有尸臭?要不你也去闻闻?”
江川没理他。
符羽突然压低了声音,在江川的耳边小声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什么?”
“郑老伯不是全人。”
江川没心说,大家都看到了,还用你说?
符羽又道:“那你知道这意味了什么?”
江川没回答,拿眼神问他。
符羽道:“意味着,身子不全,魂魄不愿离去,逗留在人间。”
“……”
江川不爱听,移开了视线。
符羽解释道:“我听说宫里太监说,割下来的……东西……他们称之为宝,都会自己留着保存好,大都是放在一个密闭的容器里,容器里面放上特制的药,他们的宝就泡在这药里头。
光听着就有些渗人,倒像是青州人冬季喜欢喝的三蛇酒,将那乌梢蛇,川木香银环蛇和牛膝眼镜蛇去头去内脏和皮放进酒坛里,泡上一年,到冬季时打开饮用有能延年之功效。
符羽继续说道:“药的作用是防止腐烂,给你们青州人爱喝的三蛇酒没什么关系,泡在药水地里目的是等到将来自己死了之后,这玩意要跟着自己一道放进棺材里,这样呢,死后就是个全人了,下辈子投胎的时候,也还是个全人。这郑老伯实在是过于惨了点,就这么残缺不全的就死了,他的魂肯定不甘心。”
江川没说话,等他的下文。
符羽:“要不埋他的那一天,咱们设法离开书院,给他去乱葬岗找一个刚死之人,把他的宝割下来,放进棺材里,这样好歹也算是完人了。”
这么缺德的事,亏他能想得出来,还说得那么一本正经。江川连眼神都懒得给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