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迎客堂。 主位上长须中年气势雄正,手扶青铜兽首,神态自若,身侧随从分别持朱笏、提长剑,面容肃穆,眸光锐利。 李修臣蓄力倚着一条腿努力维持笔挺身姿。 “永邑县乃帝都直辖县府,匪患横行不容小觑,此次圣上封我为钦差大臣,实是有三样事。”钦差瞥向堂下二人,身侧随从默契退去门口看守,兹事体大且些许隐晦,他招手示意二人靠拢。 李修臣恭敬颔首,谦身让左侧绯服官吏先行。 “岁旦,缅因之地上贡,贡品途径十三省,御品车队短了一截。进献的大样器皿、稀世珍宝,金银、马匹等皆有册,故无遗漏。玛瑙珠玉几箱,份量无从计较,羊马损耗也是常事,只有一样,虽未录册,却是宠妃骊姬指名要的,紫铜铃铛藏春蛊,此物不常有,韶华不常在,勒令下官务必寻回去,知晓者寥寥,永邑乃是最后一站,请二位务必协查。”帝都钦差音量徐缓,言辞顿挫,颇有威势。 李修臣不禁心中一悚,面色煞白,脚下绵绵无力。 “李大人,你还好吧?”钦差如炬目光投向他。 “区区小伤,无妨。”李修臣自然屈了屈膝,有些吃力模样。 “二位坐下谈吧!”钦差并未多疑,紧着又说起第三样事,约莫是与北凛有关。 李修臣心不在焉,听的话有一搭没一搭。 事关北凛名将沈载舟的一桩秘闻…… 十八年前,北凛突发宫变,沈将军横刀立马,以一己之躯阻了乱军屠城。 传言,他在最后一刻仅护了贴身侍婢离开。死后,妻儿老小下狱,唯有那侍婢不见踪影。如今沈将军已被追封柱国之位,沈府老太君破天荒想要寻回那侍婢,原是那侍婢离开时已怀有将军骨肉,如今沈府子嗣单薄,那侍婢生的孩子,自然该认祖归宗才是。 “这,敢问钦差大人,这与我们有何干系?”绯服官吏满是不解。 “林大人亦知,自邕渊之战失利,我军先锋营全军覆没,自此沦为北凛属国,俯首称臣。北凛下达密函,道那侍婢早年流落天厥,大致在邑州地段,他们会派密探暗访。永邑县乃重要枢纽,国之兴荣一镜窥之。邑州等地均需加强巡逻,恶绝纨绔滋事扰民,严惩炫富斗狠之徒,罡正乌烟瘴气之风。”钦差神态严肃,转眸望向李修臣,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另,衙役重刑致死之事,还是莫要再发生为妙。” 闻言,绯服官吏面色讪讪,连连称是,只道会严加约束衙役,依法惩戒涉事人例。 钦差离去良久,绯服官吏这才燃起怒意,睨向李修臣,“一介泼皮,你再不待见,私下遣人做干净些便是,何必让人死在狱中,脏了书生气,此番定然给钦差大人留下不好印象,得想个法子设宴打点一二才是。” 李修臣唇红齿白确实一副书生气,谦逊有礼道:“学生知错。” “这刘长庸不是个好对付的,北凛区区侍婢连个贱妾都算不上,犯得着搅出这么大阵仗,分明是想借题发挥,敲打我等。” “如此,怕是会有意针对。”李修臣眸光晦明,做出一副担忧摸样。 绯服官吏微微点头,“你伤了腿,娇儿本要来看你的,婚事尚未定妥,你且告假专心处理婚事罢。” “是,学生定不辜负林小姐。” * 晨起蕉窗凝雾,旖香萦筑。 自上次见过沈毅之,阮舒窈一颗心倒悬着,闻风是他。 他说过会再来寻自己,只需耐心等待即可,从前阮舒窈等他是空洞毫无希冀,如今是担忧时时刻刻,那种感觉完全不一样,期待又惶恐。甚至每日都想不顾一切去寻他,又怕情愫滋长酿成不可控的后果。 李修臣亦绝不容他。 “小夫人是在想大人吧?”张婶端水进屋便瞧见她若有所思的摸样。 “不是。”阮舒窈赤足坐在窗台,自那件事后,她比往常体热些。 “搬来府衙后,小夫人心情好了许多,眉宇间亦多了几分笑意。”张婶真心为她高兴,忍不住再打趣两句,“等大人伤好了,必是巴巴的来小筑看你。” 话音未尽,外头传来砰砰哐哐的声音,阮舒窈随张婶行至窗台。 楼下,李修臣身姿挺拔,紫色腰封勾勒出瘦挑身形,气质淡然,抬眸间与阮舒窈视线相触。 张婶见他身后小厮搬来不少箱子,心中一喜,俯身行礼后,颠颠迎下楼去。 李修臣撇开眸光,冷声道:“今日起,小筑通往前院的路,会被封死。” 张婶心中一惊,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忍不住瓮声问,“大人为何要封死通往前院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