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明宜宓的命,又与明棠仔细分说了一遍府中情况,重点说了常跟在高老夫人身边,宛如陪房大嬷嬷似的那位叶氏究竟是何许人也,提醒明棠勿要和叶氏亲近。 她是一片好心,这“叶氏”确实说来话长,大有名堂。也难怪明宜宓在马车上那样欲言又止,原来是叶氏这样恶心人的东西叫她如鲠在喉。 鸣琴还叹:“叶夫人有些可怜。” “你没领会那嬷嬷的意思,叶氏并非我阿爹的续弦填房,算哪门子的夫人。”明棠晃了晃身下的秋千,嘎吱嘎吱地响。“她入府的时候并无名分,且是自愿来的,她哪儿可怜呢?她浑身上下穿的,有几件不是我阿娘的嫁妆,她可不可怜。” 明棠当然看到了那一日叶氏的穿戴,绫罗绸缎,虽老气却十足富贵,尤其是她胸前一串蜜蜡压襟,颗颗莹润如脂,那哪是叶氏能用的东西? “叶氏原是老夫人为爹相看过的未婚妻,甚至连未婚妻都算不上,不过口头上约了约,连个信物都不曾有。 阿爹少年时爱游历四方,志在山水,不常在家中,老夫人便是趁我阿爹不在家的时候和叶家约好的婚事,甚至不曾知会我爹一声。 阿爹少时做过先帝伴读,与先帝颇有些交情,于江南游学时结识了阿娘,便上奏先帝请求赐婚,先帝恩准,阿爹遂在江南与我娘喜结连理,归家之后方知道此事。 与叶家的婚事本就无媒无聘,我阿爹既已成婚,更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谁料这位叶氏大娘子一直待字闺中,毫无嫁意,一直到我爹娘相继病故,我被送到田庄上去时,她倒被高老夫人接到身边去了。” 鸣琴虽是使女,却也晓得无媒无聘不算婚事,叶氏这般,哪里算得上什么夫人? 也亏得这偌大的国公府,这些个仆从竟也喊得出“叶夫人”三字! 鸣琴脸色微妙:“奔者为妾,更何况先郎主已然去了,她这般……什么好人家能允准自家的女郎如此?” 大梁朝有律令,唯良妾以上才算妾室,贱妾甚至连个通房都不如,只是个婢子,随主家心意搓圆揉扁。 明棠失笑:“你说得正对,叶氏的出身甚至远远不如今日的齐若敏,所以即便是我爹已然故去了,她也要赶着趟上门去,做个不及通房丫头的贱妾。” 说起爹娘往事,明棠的眸中慢慢溢满了寒凉。 叶氏这桩亲,比齐家都要更低,自己如今勉强只算个世子待补,齐家便高攀不上;彼时的阿爹却已然是过了金印册宝的世子了,叶氏与他之间更是何等鸿沟之距? 若当真按着上京嫁娶的习惯,叶氏就是给国公世子做个通房都不大够格,想必她也是知道这一点,明知是守寡,还是这般义无反顾地到了明府来。 明棠相信她是为情,亦或者为财。毕竟能下得了狠心自奔,怎可能是个夯货? 一听齐若敏,鸣琴顿时想起先前花园子里,听了明宜筱三言两语便哭哭啼啼要退婚的齐若敏,心中叶氏更恶三分,翻了个白眼:“怎么老夫人尽是找些这般人。” 明棠哂笑:“许是喜欢。” 鸣琴忍不住啐了一口:“她若喜欢,怎么不给二房三房定下这样出身的夫人?老夫人这眼光得是何等毒辣,才总能三番五次从犄角旮旯里找出这些人家的‘好’女郎来祸害大好郎君。” 明棠笑了:“说的很是。大姊姊会这般提醒我注意叶氏,正是因为老夫人这一手在四房也故技重施过一次,只是碍于四婶娘出身高贵且容不得沙子,那女子才没进门。” 鸣琴闻言,当真是觉得开了眼界了,忍不住抱怨:“她摆明了只待见自己腹中爬出来的二房三房,若非四夫人娘家势大,四郎主恐怕也被拿捏住了。她这般年纪,颐养天年不好,为何总是想着去掺和旁人?” 明棠不语。 高老夫人如此,自然是想要镇国公府的爵位落在她的孩儿身上。 在高老夫人眼中,唯独她的孩儿命是命,旁人的孩儿皆是泥土草芥,她恐怕觉得自己替人安排婚事便已然是纡尊降贵,还挑剔什么待遇? 正说着,明棠便感觉身下的秋千愈发承受不住重量,摇摇欲坠了。 摩挲着掌心的绳,明棠恍惚间忆起幼时的日子—— 这秋千是爹尚在时所做,爹好风雅,用天然的几株藤树纠缠在一起种个天然的秋千,很有野趣,开花时荡秋千,上下都是馥郁花香。 彼时她爱极了这个秋千,常常央求爹爹带她去玩,阿娘便抱着婉婉在一边看着。 那时候她当真不知愁是何滋味。 一别经年,潇湘阁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当初荡秋千的她长大;这几株藤树也不知死了几年,徒留光秃秃的躯干纠缠在一起,明棠坐着,它便发出些不堪重负的崩裂声。 明棠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