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重逢于风尘处,四目相对,却不敢相认。 彼时她恨明家恨得深入骨髓,无差别地恨着每一个人,见明宜宓沦落风尘,心中亦有畅意。 明宜宓不看她,她亦不看明宜宓,趁着管教嬷嬷不注意,便要咬舌自尽。 明宜宓第一个以手撬开了她的嘴,红着眼瞪着她:“不许死!” 她以为明宜宓要自己活着受辱,在她的手背上狠狠地咬出血来,明宜宓却怎么也不收回手; 后来金宫遭逢剧变,自顾不暇,最后只得将诸位魁首各自发卖以换取巨资。她将被献入南陈,洛神却被卖去了漠北。 离开金宫的前一夜,于摇曳明灯下,明宜宓悄悄地来见她,塞给她一个包袱,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她打开包袱,见里头是两件手缝的中衣,并两个尚温热的包子。 风潇雨寒,包子贴着她寒冷的手,亦好似烫着了她的心。 而自灯下一别经年,她再没听过明宜宓的消息,不知她后来如何,便是在梦中也不曾再见过故人的身影。 忆起旧事,明棠心底泛起了苦涩,忽而听到那声音近了:“三弟也在此?” 一转身,明宜宓已近在身侧。 她神情还是冷傲的,却在看到明棠脸色恹恹时软化了下来。 以为是方才二女言谈伤了明棠的心,明宜宓便道:“她们二人胡言乱语,已被我轰走了。下人嚼舌根,她们也跟着乱学,那些劳什子的难听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身为长姐,回头定然好好教导。至于婚事一事,自有长辈们做主。” 见明棠似有些怔怔地看着她,明宜宓才反应过来,道:“我是大姊姊,四房的,你可还记得我?” 不等明棠回答,明宜宓又懊恼道:“你离家的时候还太小,认不得我也不奇怪。咱们家人多,我同你仔细说说,回头你若还分不清,尽管打发人去我院子寻我同你说。” 她絮絮说着,不嫌冗长麻烦,明棠晓得她面冷心热,与自己说也是怕自己认不得人,闹得下不得台来,便安静听她说着。 明家一大家子皆聚居在敕造的镇国公府之中,因未分家,几房的序齿是放在一块儿算的。 明家一共四房,先老夫人赵氏留下的长房人丁凋敝,世子明訫与其夫人沈氏膝下只得一子一女,女郎五娘明婉年少夭折,明訫与沈氏亦相继离世,只留下行三的明棠一根独苗苗,还是个病歪歪的样子; 高老夫人诞下了二房三房,并一位贵妾庶出的四房,倒皆可谓枝繁叶茂。 二房郎主明旭诚,娶了晋中豪富乔氏的嫡长女,膝下只嫡出了两个女郎,乃是二娘明宜筱,六娘明宜竺。房中还有庶出的二郎明以渐,四郎明以良。 三房郎主明旭论,娶了六姓之一许氏的嫡次女,膝下嫡出大郎君明以江,双生姊妹三娘四娘,明宜萱、明宜萤,还有几个年岁尚小的庶出七娘八娘。 四房郎主明旭谚,娶了端慧长公主的独女郭氏,夫妻恩爱,并未纳妾,嫡出大娘子明宜宓,还有个尚在襁褓之中的五郎明以治。 这般熙熙攘攘,若非明棠早经历过一世,恐怕压根记不住谁是谁,也难怪明宜宓贴心,同她说记不住的,尽可遣人去问。 见明棠乖乖听着,明宜宓的脸色更是柔软几分。 这才接回来的三弟快十五岁了,却实在娇小瘦弱,看起来宛如十二三岁似的,她看了有些心疼。 母亲自幼教导她爱护手足,她也常以大姊姊自居,对家中小辈爱护照拂。多年前明棠尚未被迁出去的时候,她也曾去逗弄过明棠几回,只是她小小一团,身子极弱,一岁多了还不会下地走路,哭都如同猫儿一般细弱。 母亲常说三弟可怜,她亦这般觉得,明棠被迁出去养病的时候她年纪尚小,但也同祖母分辩了两句,只是人微言轻,没甚作用,反倒还挨了斥责。 如今她见明棠这般体弱瘦小,更是为自己当年不曾倾力留住明棠而怜惜愧疚,浑然忘了自己彼时也不过只是个半大孩子。 正当她满心怜爱不知如何施展时,忽见明棠抬头,问道:“昨日之事,大姊姊可会同二姊一般觉得我带累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