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其中有不能明说的苦衷?”司命含糊其辞道,“据我所知乔瑜并非嗜杀之人,她做任何事都有自己考量,兴许只是为了不走漏风声?” 苏旬静静地注视着他,像是在考量着他话里的真假。 司命心虚地偏过头,心下一时间有些忐忑。他和乔瑜之间的关系,是万万不能向外人所透露的,先不论“子不语怪力乱神”,纵然这人间当真是有着勘破生死的修道者,他与乔瑜恐怕也还是会被当作异类—— 一个异世之魂,一个上界来者......怎么看都像是某些修仙文里的反派组合。 “我明白了,就按照你的计划来执行……但愿一切顺利。” 苏旬思考了半天,也没从中找出些头绪来,便决定暂时按照司命的提议行动。 他原本就不怎么信任乔瑜,更遑论这看似与乔瑜有紧密联系的“司知徽”了。可他又别无他法,无论是圣女背负的责任,“天蚕”的秘密……甚至各大部族之间的平衡与安定,都不是能够轻易与外人所探讨的事。 他极其快速地瞥了司命一眼,发现对方已然开始研究起酒窖的结构来—— 既然没有察觉的话……那么暂时就先这样吧。 * 室内静谧,月光如流水,倾泻了满室的清冷。 乔瑜双目紧闭,毫无形象地支颐着脑袋,满头乌黑的秀发迤逦在身后,像是一匹墨色的绸缎。 清风拂开半掩的窗扉,却又被另一双略显瘦削的大手阖上。漆黑的角落里,隐约有一道影子在默默地伫立着。 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乔瑜的眉头紧皱,肩膀轻颤了下,宽大厚实的外袍就顺势滑落到了身后,如玉的颈项就此暴露在空气中,在月光下更显白皙精致。 暗处的人影似乎是怔愣了下,很快就又反应过来,走上前替乔瑜重新披上了外袍。 这时,月光蒙上他的侧颜,勾勒出了清晰的轮廓,一时间竟让人联想到了浓墨重彩的画卷里、那惑人心弦的精怪。 相较于男子来说,他未免生得过于秾艳了。如果说将花吟的美比作高不可攀的烈阳,那么这个男人就更像密林里潜行的蛇,足够神秘......却也足够诱人堕落。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在用着近乎贪婪的目光,逡巡着乔瑜的五官。 他看上去想要靠近她,却又在伸出手即将触碰到时慌忙地收了回来,五指蜷缩,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 现在还不是时候...... 男人在心里反复对着自己道。 她是珍贵而高洁的,必须沐浴净身才能触碰。毫无准备顺遂内心的欲望,是对她最大的不敬。 更何况—— 他隐忍地挪开了视线,设法将目光落在别处,好似这样就能克制心底叫嚣的渴望。 上一世的种种,都在提醒着他如今幸福的来之不易。曾经历过的撕心裂肺的痛苦,纵然是烈火焚身也不能与之相比。 生死一瞬,天光俱灭,徒留人世间一具肮脏的躯壳踽踽独行......到最后,竟连他的那点念想也要毁灭殆尽。 原来此身为布衣,便什么也保不住。 男人小心翼翼地坐到乔瑜的对面,匍匐在桌案上,像从前无数次那样,偷偷望着她的睡颜发呆。 记忆里的乔瑜,也总是以这样的姿势休憩。他从前生病时,每每一睁眼,便能看到她隔着半步远,用手撑着脑袋,双目紧闭,睡得十分香甜。 她并不是爱讲究的人,虽说出身高贵,但却格外擅长照顾病人。 在她眼里,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身份的贵贱高低并不影响她的态度。以前他总以为,如他这般身份的人,乔瑜会敬而远之也实属正常,可到后来才发现她其实只是将他当作了一个普通人 ,一个可以挺起脊梁、自尊自爱的普通人。 她说:“你只是运气不好而已,不必自怨自艾。” 是啊,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可是又有谁能告诉他,如她这样运气好的人,为何会落得那般下场? ...... “我从不敢奢望与你长相伴,但这一次,我想和你一起走下去。” 月光之下,静室之中,一阵微风带来春日的凉意。 乔瑜蹙了蹙眉,下一秒便从睡梦中缓缓醒来。她久久地盯着眼前的地面,发僵的手臂让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半晌过后,她才放下了手臂,扭过头盯着瓷瓶内的梅花发呆。 ——有人,来过了。